第六章

 

因為愧疚而不敢抬頭的林娜璉,還有挨了幾下拳腳沒什麼大礙的湊崎紗夏,這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出現在名井南的面前。

「好了,這件事不怪你。」名井南略帶疲憊地說著。

其實林娜璉並不算疏忽職守,更何況,是名井南希望林娜璉能儘快訓練出新力軍,林娜璉才會那麼頻繁去查看這批訓練兵的狀態。再說了,又有誰會料到那倒胃口的梅格爾中校會突然帶步兵連衝進來?

「我去告訴爺爺!絕不輕易饒過那傢伙!」湊崎紗夏滿腔憤恨地說。

那些步兵衝進來的時候,湊崎紗夏正在和其他預備軍們一起接受訓練。那些步兵自然不知道湊崎紗夏是什麼人,只覺得她是個愛出頭的女生,原本想隨意戲弄一番,可沒想到湊崎紗夏竟然能把那些侵犯的指頭折斷,後來預備軍一擁而上和步兵們打起群架來了。

「這件事我已經上報給師團長了,大本營那邊會對梅格爾進行處分的。」名井南有氣無力地說。並不是名井南身子弱,容易疲累,而是遇到這種倒楣事情有誰還能夠精神抖擻?

其實這整件事情裡,最讓名井南覺得費神的並不是梅格爾。

「醫療營、通信營和倉庫那邊的狀況怎麼樣?物資損失很嚴重嗎?」真正讓名井南傷腦筋的是自己軍營的狀況。

「醫療營有不少藥用品都被破壞了,除去醫療兵訓練用的物資,目前狀況只能撐一個星期,需要申請額外補給;通信營方面,已經派工兵去修理電路和接收板了;倉庫的儲存口糧沒有流失太多,足夠我們應付到下一次的補給日。」林娜璉為了將功補過,可是把軍營上上下下都仔細打點以後,才敢來到名井南的面前請罪。

「啊……我怎麼就忘了還要向上頭申請補給?」名井南表情痛苦地低頭捏捏自己的眉心,她無奈地嘆了口氣,而林娜璉的頭只能垂得更低了。

名井南最不喜歡的程序就是向大本營申報事項。要知道她的上級可不是什麼一般人,而是自己的父親。某種程度上,名井南和湊崎紗夏一樣很不喜歡把自己的能力和家族勢力綑綁在一起。不一樣的是,湊崎紗夏是想向外界證明自己,而名井南只是要向父親證明自己。

「對不起,這次是我的疏忽。不如讓我去向大本營申報吧?」看著名井南那越來越苦澀的表情,林娜璉越是希望自己還能夠多做點什麼來補救。

可是名井南搖搖頭,拒絕了林娜璉的好意。如果是能在自己軍營裡自行解決的事情,名井南都盡可能地選擇不向上級求助。但這次,顯然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沒關係,反正我還要向大本營報告收編新兵的進度,到時候再一併提出吧……」名井南說到最後幾乎都只剩下吐氣的聲音。

看著為了軍團心力交瘁的名井南,林娜璉既是擔心又是內疚。因為這不管是收編新兵。還是這次步兵連來搗亂,都是林娜璉該負責的事情。本想為好朋友分憂,沒想到最後讓名井南苦惱不已的人正是自己。

 

經過了第十八團步兵連來鬧事以後,林娜璉下了狠心,決意要用更極端的手法把這一批新來的菜鳥訓練成頂級部隊。

無奈步兵連鬧事的那天,這批訓練兵裡沒有一個人到過現場。所有人都不明白,為什麼這笑得甜美,長得又清純可愛的女長官會突然變得可怕猙獰又殘酷。訓練項目突然翻倍,他們的休息時間除了吃飯洗澡和睡覺,就是體能訓練!體能訓練居然被林娜璉納入了休息時間裡!還要不要讓人活命了!

為了更有效地鍛鍊訓練兵,林娜璉還專門挑了幾名有作戰經驗的中士來當陪練,以他們的各方面能力為指標,務必要把這批訓練兵的實力提升到和中士一樣的水準。

於是,就有了以下這樣的畫面:

「快!給我跑!」代號獵豹的中士跑在以四列排開的訓練兵隊伍旁邊,高聲喊著。

他們在寬闊的沙地場邊上繞圈,腳步劃一,而且每個人臉上都是快死的樣子。這段時間沙地場上剛好是預備軍們在進行摸哨訓練。

訓練兵自然沒有看過摸哨訓練,也根本不懂什麼叫作摸哨。光是看著預備軍們熟練的潛伏動作和充滿爆發力的偷襲行動,訓練兵裡有好些人都看呆了。

練跑的隊伍就這樣逐漸放慢了下來,獵豹中士察覺到了異樣,馬上暴怒叫道:

「你們以爲這是來郊游嗎!給我抬起你的屁股!跑快點!」

一群訓練兵喘著粗氣,甚至連埋怨的話都沒力氣吐出來。俞定延跑在隊伍當中,顯然也是瀕臨體力極限的樣子。

有誰跑了訓練場快十圈還能撐得住!不是說那些訓練有素的士兵,而是說平民!平民!才剛來沒幾天就這樣虐待平民真的好嗎!

汗水源源不絕地從俞定延的下巴滴落,所有人身上的灰色訓練服都已經被浸濕,變成深灰色,濕答答地黏在皮膚上。突然俞定延想起來,跑了這麼久,自己都已經是這副要死的樣子了,那麼孫彩瑛那小傢伙怎麼辦?

赫然想起自己的同盟夥伴,俞定延還算是有些良心地回過頭去找孫彩瑛的身影。只見孫彩瑛跑在隊伍的最後頭,而本來在場邊盯著他們的林娜璉已經按捺不住,乾脆和孫彩瑛一起跑起來,在他身邊督促著:

「孫彩瑛訓練兵!繼續跑!」

以前孫彩瑛一直以為自己跑得很快,但那只是在短距離衝刺的時候。當她繞著這麼大的一片沙地跑了快十圈的時候,孫彩瑛總算是看清了真相:自己是個連從家裏跑到藝術廊買顏料都會氣喘呼呼的傢伙。

「最後一圈!都給我用盡全力!跑!」獵豹中士依舊聲線洪亮地喊著。

獵豹中士衝進訓練兵隊伍裡,把整齊排列的隊伍拆散,要訓練兵們各自提速衝向終點。可是人群早就沒有提速的力氣了,隊伍散開以後速度減慢,後方有好幾個虛弱的傢伙都已經承受不住這高強度的鍛鍊,直接跌倒在邊上吐了。

「你們是沒吃飯嗎?給我縮起屁股用力跑!後面的!跑最後一名的我就殺了他!」獵豹中士舉起槍,雖然沒有上膛卻已經有足夠的威脅力,訓練兵又慌慌張張地跑起來。

「孫彩瑛訓練兵!你是弱者嗎?你想死在戰場上嗎?」後方傳來林娜璉的厲聲催促。

孫彩瑛雖然跑在最後方,可是這傢伙的韌性倒是很足夠,跑了這麼久都沒見過她丟失意志力而停下。對於這一點,林娜璉倒是挺意外的。

「堅持下去!孫彩瑛訓練兵!你還有力氣!你還可以跑得更快!孫彩瑛訓練兵!跑到前方去!」林娜璉也不閒著,她一直跑在孫彩瑛身旁,並且持續不斷地大聲向孫彩瑛喊話。

「教……教官……」孫彩瑛喘得連吐出教官這個詞都覺得身體缺氧。

她其實很想放棄,這一刻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而堅持,如果仔細一想,孫彩瑛其實根本沒有堅持下去的理由。只可惜現在的頭腦忙著跑步,根本沒有足夠的空間讓孫彩瑛意識到這回事。

「閉嘴!有力氣說話不如跑快一點!」林娜璉阻止孫彩瑛開口。

她好不容易算是找到了孫彩瑛的一項優點,林娜璉可不想讓這個難得看到了一絲希望的小傢伙被那獵豹中士射殺。

而此時,人群中有人反方向跑來。

那是俞定延大汗淋漓地跑向孫彩瑛。林娜璉很是詫異,她沒想到俞定延這傢伙會往回跑。她在這軍營當營長這麼久了,從來就沒見過哪個軍兵在訓練的時候往回跑的!

在沙地中央進行訓練的預備軍們也都注意到了這一點,紛紛停下了手邊的訓練,密切關注著俞定延這傢伙的舉動。他們剛才也都聽到了獵豹中士的指令,說是最後一名的會被射殺。

而且,預備軍們對這件事情如此關心的原因,除了因為最後一名的處罰以外,更因為做出他們眼中看來無比愚蠢的事情的人竟是俞定延,他們不懂像俞定延這樣具備優秀發展潛力的訓練兵,為什麼要去救那個弱不禁風的小傢伙?

「哼,莫名其妙。」同在預備軍行列裡的湊崎紗夏撇了俞定延的身影一眼便收回目光。

她和其他預備軍一樣也注意到俞定延的舉動,其實她從這堆訓練兵剛開始跑的時候就發現俞定延了。可是俞定延找死又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呢?如此想著,湊崎紗夏重新整理裝備,繼續專注自己的訓練。

 

俞定延知道此刻林娜璉一定很想教訓他,可是他管不了那麼多了,俞定延朝林娜璉點點頭以示尊敬,並趁著對方還沒開口,二話不說扶著搖搖欲墜的孫彩瑛就向前跑。

「你……你跑……别管……管我!」孫彩瑛好不容易耗費力氣擠出了這句話,她已經沒有力氣去和俞定延推拉了。

「急什麽?長官又沒說跑第一有獎勵。」俞定延拉著孫彩瑛,慢慢追向前方的人群。

「謝……」孫彩瑛大口大口地吸著空氣,剛才開口說話的瞬間,他都覺得自己要把內臟吐出來了。

「我們還是存口力氣跑快一點吧!」俞定延拍拍孫彩瑛的肩,說完又把孫彩瑛往前方拉去。

被俞定延拍過肩膀以後,不知為何孫彩瑛心裡覺得好受多了,腿上生出了點力氣,她咬緊牙關,努力跟上俞定延的步伐。至少,在如此不堪的訓練裡,孫彩瑛得到了俞定延的陪伴,也算是這場災難中的一點幸運。

他們終於衝過了終點線,孫彩瑛只覺得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像要炸開一樣沸騰著。這時候她和俞定延都好奇地往回看,發現身後除了林娜璉,還有兩個訓練兵氣喘呼呼地跑來。

他們不是最後一名。

正當所有的人都在忙著喘氣呼吸的時候,空氣中忽然砰地一聲槍響,所有人循著聲音看去,只見剛才跑在最後一名的人才剛停下腳步,頭顱便隨著槍聲而破裂,子彈直接穿透他的前額,一道鮮明可見的血痕流淌下來。

那個訓練兵居然真的就被教官射殺了。

屍體就跪在原地,低著頭,額頭上的破洞還在源源不絕地滴落著深紅的腦漿。訓練兵們一陣震驚的沉默,所有人都只知道僵在原地。

「你們以爲這是來玩的?這裡不是什麽仁慈的救濟所,這裡是獅軍部隊。」林娜璉繞過屍體,走向這群驚魂未定的訓練兵。

她知道這些話很殘酷,但她必須從一開始就把這一切向他們說清楚。因為外面的世界,遠遠要比訓練營裡的可怕得多。

「你們在這裏的每一分一秒都是在爲了逃離死亡而做的準備!」林娜璉厲聲喊著。

「把這句話刻在你們的腦子裡、心裏、骨子裡,到死也別給我鬆懈。」說完,林娜璉把目光投向了俞定延和孫彩瑛,並沒有多說什麼。

林娜璉並不是殘忍無情的人。換作是在和平的時期裡,誰會願意每天目睹這麼多生命的逝去?雖說她如此狠心地訓練新員是為了軍團,但林娜璉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為了這些訓練兵們。在當下,林娜璉不得不讓自己變得殘酷。

廝殺,才是他們唯一的活路。

人們的氣氛慘淡不已,所有人頹唐地挪動腳步,在蒼涼之中逐漸步向越漸深沉的天色……

 

這夜,孫彩瑛睡不著。

她看見俞定延在就寢時間跑出去和外面那些長官打交道,那些長官手上一人一根俞定延的手捲煙,吞雲吐霧著和俞定延聊得非常愉快。

孫彩瑛遠遠看著外面的歡聲笑語,心裡卻說不出來是種什麼樣的感受。

她很羨慕俞定延,從各方面而言都很羨慕,她也很想要加入到這些對話之中。可是孫彩瑛清楚自己不善言辭,她一向只跟隨自己的性子,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覺得那是什麼就是什麼。

好的藝術家從來都不該看任何人的眼色。

因此孫彩瑛才會出現如今這樣的心情,這感覺就像是突然發現了自己珍貴的朋友原來有那麼多的交際圈,他是自己的唯一,而自己卻只是他的萬分之一。

「我本來就不該出現在這裏……根本就不會認識那種人……」孫彩瑛就像是跟自己賭氣一樣說著,在床上翻過身,聽見床架吱吱呀呀地響。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床,那張每天都會有母親仔細鋪好的床。接著她想起了她的母親,想起了小時候自己總是拿顏料在母親的裙子上胡亂塗抹,讓母親氣得提著裙擺滿屋子地追自己。

然後,她想起了她的爺爺。

想起爺爺總是那麽的紳士,每天穿著整齊的西裝,帶上一本詩集和一支筆,到城鎮的中央水池旁邊的長椅上,一直坐到日落時分。

每次孫彩瑛被母親教訓,她都會跑去中央水池找她最喜歡的爺爺。因為爺爺是個詩人,也是孫彩瑛最崇拜的人。他總是很喜歡孫彩瑛的作品,也總是給孫彩瑛講述許多有趣的藝術知識。正是因為爺爺的陪伴,讓孫彩瑛有了當藝術家的夢想。

孫彩瑛沈醉在美好的回憶之中,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內側口袋裡的那半根畫筆,左顧右盼想要尋找一些可以用來作畫的紙張。

然而,如今圍繞在她身邊的,除了軍事裝備之外,就只剩下累累傷痕。

 

爺爺呢?

母親,還有家中僕人呢?

自己那溫馨又美好的家呢?

 

記憶中,溫暖的壁爐會靜靜地映照出橘紅色的火光。而現在,那樣的火焰燒起了自己的家園,燒掉了城鎮的天空,燒毀了孫彩瑛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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