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臉啊筒

第十六章

 

林娜璉在床上翻滾了一整夜。

 

她向學校請了假，現在正在考慮到底要問平井桃還是直接去問俞定延。如果想要跟俞定延在一起的話，應該自己去瞭解她比較好吧...老是從別人口中去認識一個人，那根本就無法拉近彼此的距離。

但親自去找俞定延呢...又覺得以俞定延那奇奇怪怪的性情應該沒有那麼容易告訴自己，可是那是有關俞定延的事情，林娜璉就是抵擋不過那份好奇。

 

“唉！還是直接去問她好了。”

 

林娜璉抓起背包，翻了翻裡頭的東西。那幅畫還在，把拉鏈拉上后拍了拍背包才將它背上。

是定延親故的話，那她就更加沒有理由會傷害自己了。

 

龍山6街，408號。一個大概只有林娜璉聽說過的號碼。

 

“408...408號......”

 

雖說林娜璉來過一次了，但6街的每一條小巷幾乎一模一樣，林娜璉只能一直找來找去。一個老伯在巷口站著，他穿著那種所有退休老伯都會穿的舊白背心，白色的背心上沾上了許多時間的汙跡，全都泛黃了，而且還有些破爛。

 

“沒有，沒有。”

 

背心胸口處那早已鬆脫失去彈性的口袋裡，裝著一包廉價香煙。老伯顫抖著枯乾的手指從裡頭夾了一支香煙，點燃。

 

“我在6街住了四十多年，就是沒聽說過什麽08號的。”

 

說完用力吸了一口，然後是一陣渾濁的咳嗽。

林娜璉看著不禁眉頭一皺。她知道這樣不太禮貌，但看著在這附近生活的人都這副行尸走肉的模樣，她的眉頭只能不自覺地皺得更緊。

 

“老伯，是408號。我不久之前才見過住在這裏面的人呢！”

 

林娜璉指向潮濕狹窄的小巷，上次俞定延明明就是從那裏面鑽出來的。

 

“408...沒有沒有！快點走吧！這小巷裏根本就不住人！”

 

老伯揮著瘦得只剩下骨頭般的手臂，想趕走林娜璉。

 

“可...可是，那你知道俞定延哎呀...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林娜璉也不好意思對老伯使勁，只能一邊掙扎著一邊被老伯推回大街上去。

 

“就跟你說不住人！什麽408什麽定延的，沒有！快走吧！快走！”

 

老伯又推了推林娜璉，就跟在趕蚊子一樣。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去看林娜璉，見這孩子沒有再追上來，才安心地將夾在指間的香煙再次放進嘴裡，然後慢慢走回巷口旁邊。

 

“什麽啊...連這裡的人都奇奇怪怪的。”

 

林娜璉撅了撅嘴，開始努力思考到底還有什麽地方能夠找到俞定延。

待林娜璉走遠了，站在巷口的老伯馬上把手上的香煙扔到地上。穿著拖鞋的腳往地上的煙蒂使勁踩了踩，老伯神色頓時暗了下來。

 

看著小巷裡灰白色的牆，那裡曾經被人用刀子一下一下地刻下408的數字。

老伯看了看那扇佈滿蜘蛛網的窗戶，那是唯一一處將外面的世界和屋子內部鏈接的地方。

 

“哎呀！子瑜這麼乖，和媽媽出來買菜啊？”

“孩子們，快和秉哲叔叔打招呼。”

“叔叔好！”

“叔叔好......”

“哦...好啊好啊！不過，這孩子又是誰...？”

“噓...其實...這孩子是我家男人從孤兒院抱回來的...也沒有去做戶籍登記，所以...”

“哦......這樣啊...那你可要小心了...最近又開始查戶口了。”

“我知道，只要好好躲過這一波就能安心上好一段日子了。所以拜託你，這孩子是個秘密。”

 

“什麽？你再說一遍？”

 

孫彩瑛激動地抓著電話。

似乎是有什麽好消息，在一旁的周子瑜這樣想著。

 

“我說，我和你媽媽會回來幾天。”

 

幾天，這兩個字對孫彩瑛來說卻已經是很長很長的時間。孫家兩位家長不是在飛機上，就是在船上，坐在家中沙發的時間比從韓國飛美國的時間還少。

 

“好啊好啊！什麼時候回來？我去接你們吧！”

 

倚在門框的周子瑜看了看依舊因為父母的一通電話而雀躍的孫彩瑛，歎了一口氣。正打算離開教員室，卻被平井桃那副有趣的表情吸引。

 

“唉...我好想念我家林娜璉班主任大人啊！平井老師，你知道班主任大人去哪了嗎？”

 

周子瑜裝模作樣地說著，平井桃聽著更加難以掩飾臉上的不耐煩。

哼！以為趁我定延姐姐不在就可以勾引林娜璉班主任大人？有我周子瑜在你想都別想！

 

“你說你班主任啊...她跟學校請了病假，今天不來。我勸周子瑜同學你今天最好乖乖聽話，林老師不在，可沒人替你說話了。”

 

頂著一坨地中海的數學老頭加入了對話，結果被周子瑜跟平井桃同時狠狠瞪了一眼。

 

“奇怪...她會去哪裡？”

 

平井桃低頭想著。請假？之前聽孫彩瑛說她重感冒不也是照樣來上課嗎？

 

“本來想去你家找你的，可是...呃...反正進不去就是了。”

 

林娜璉摸摸自己的耳朵，居然在發燙！那定延一定也看到自己發紅的耳根了！

 

“嗯。”

 

俞定延綻開笑容。她真的覺得很高興，這是她的娜璉第三次主動打電話來找她了，而且有兩次約出來的原因都是因為想請自己吃飯。

我的璉兒，好可愛......

 

“那個...我有一樣東西想讓你看看。”

 

林娜璉緊張地咬咬下唇，深吸了一口氣給自己當做鼓勵以後，就從背包里拿出一本頗厚的書。她先是小心地將書放到桌上，再輕輕翻到其中一頁。

書裡夾著一張對折並不工整的舊畫紙。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林娜璉一邊輕輕將畫紙攤平，一邊問俞定延。俞定延當然知道那是什麽，但她不知道她的娜璉爲什麽突然會這麼做。

俞定延看了一眼，輕蔑著笑了笑。

 

“知道，娜璉侄子畫的畫。”

 

林娜璉皺著眉，稍微有點難堪而合上了雙眼。

真是的，都怪當初自己亂說謊......

 

“其實這不是我侄子畫的...這是我，這是我的親故。她也叫定延...”

 

林娜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居然不敢去看俞定延的眼睛。

是在害怕俞定延不是她想找到的那個定延親故嗎？還是在害怕定延親故不想承認她們之間深厚的感情？

 

“娜璉你，想說什麼？”

 

俞定延沒等林娜璉把話說完，她已經不想再提起所謂的親故，那只會讓她對她的娜璉感到更加失望。

 

娜璉啊...那個親故已經死了...那個對你而言什麽都不是的定延親故，我已經讓她從這個世界上，永遠地消失了...永遠地。

所以，不要再提起那個毫無價值的人了......

 

“呃？這...我只是...小時候...”

 

聽到俞定延的提問，林娜璉猛然抬頭，視線終於對上俞定延的雙眼。

那到底算是什麽？

定延從來沒有用過這種眼神看著自己。一直以來，她都是溫柔地笑著，不知疲累般的向自己笑著。即使有些時候讓自己覺得毛骨悚然，她的笑容對於自己來說已經變得理所當然。

 

此刻的眼神到底意味著什麽？爲什麽俞定延要用如此惡劣的眼神對待自己？

 

“我有點好奇娜璉的過去，還有娜璉說的這個...定延親故。”

 

俞定延緩緩地眨了眨眼，瞳孔里幾乎要溢出的情緒突然全部消失不見。

她還是那麼溫柔。

 

“看來我和那位長得很像？娜璉以前和那位親故...很親近嗎？”

 

現在在林娜璉眼前的，依舊是那抹溫柔的笑容。那只是一眨眼的事情，仿佛就只是林娜璉自己看錯了而已。

 

“我...我的過去不重要啦！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呵呵...呵......”

 

林娜璉說著捏緊了雙手，手心因為緊張而冒汗。

真是的...林娜璉你爲什麽就改不了否認過往這壞習慣！

 

“既然不重要，那就把它丟掉。爲什麽留到現在？”

 

俞定延側了側頭，看了那張畫紙一眼。

哼...不屑。

 

“本...本來已經丟掉了的，只是...呃...平井桃！對！是她說的...”

 

林娜璉找的理由就連她自己也覺得荒唐。什麽青梅竹馬相認居然到現在還認不出來...

 

當聽到林娜璉提到平井桃三個字，俞定延的目光起了微妙的變化。

似是有點驚訝，卻在一眨眼的瞬間恢復了平靜，甚至挑了挑眉，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那般抿緊了雙唇。

 

“平井桃一直跟我說你就是定延親...”

“我不是！”

 

俞定延又一次打斷林娜璉的話，語氣果斷，而且蘊藏著怒氣。

 

“聽好了。我，叫俞定延。不是定延親故！”

 

我俞定延，才不會是璉兒眼中不重要的東西...

 

“怎麼突然就生氣了......”

 

這一次，林娜璉很確定她看到了俞定延臉上的不耐煩。本來還以為這會是一次愉快的對話，但顯然現在的俞定延並不配合。

 

“......對不起。”

 

聽見林娜璉的埋怨，俞定延突然變得像是打破了古董花瓶的孩子一樣，低著頭，認錯。

 

“跟我說對不起幹什麼？難得你爸媽回來了，當然要好好陪陪她們。”

 

周子瑜拍了拍孫彩瑛的肩膀，表示她自己一個人也能玩得很好的。

 

“嗯...”

 

孫彩瑛納悶地低下頭，原本的快樂一掃而空。

 

“怎麼了？”

 

周子瑜捕捉著孫彩瑛的一舉一動，只要她一皺眉，周子瑜就緊張地一直問爲什麽。

 

“我想爸媽回來，但又不想她們回來。”

 

孫彩瑛很有條理地說著，一字一句的，說得很清晰。

 

“什麽想不想回來不回來的？你不是因為她們要回來才高興的嗎？”

 

周子瑜撓撓頭，爲什麽孫彩瑛的思想世界越來越難理解？難道是自己變笨了！

 

“可是...可是我姐她......”

 

孫彩瑛顯得一臉為難。也不知道家裡的這些事能不能都跟子瑜說...

 

“需要幫忙嗎？”

 

周子瑜清清喉嚨，學著俞定延那種沉穩的語氣，希望這樣做能讓孫彩瑛把自己視為依靠。

 

“不用啦...這個忙，誰都幫不了。”

 

孫彩瑛苦笑著，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不說出來怎麼知道我一定幫不了忙？”

 

周子瑜不滿地撅了撅嘴，自己嘮叨完又屁顛屁顛地跑去追孫彩瑛。

 

“我就知道。桃子最好了，一直都這麼照顧彩瑛。”

“那是身為姐姐應該做的，彩瑛可是我唯一的妹妹啊！”

“難得你還願意這麼疼彩瑛...桃子啊...我們真的很感謝有你存在。”

“欸！叔叔阿姨你們肯收留我，還把我當親女兒般疼愛，我才該說謝謝呢！”

“哎呀！說著說著都這個時候了！老公，我們該出發去機場了。”

“嗯，那彩瑛就拜託你了哦！好姐姐。”

“當然了！你們放心吧！慢走！”

“......爸爸..媽媽...”

“都走了。”

“姐，你今天好不一樣，爲什麽突然對我這麼好？”

“怎麼？對你好還要懷疑？”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閉嘴。”

“哦......真希望姐以後也能像今天一...”

“走開！煩。”

 

“娜璉，可以跟我去一個地方嗎？”

 

俞定延一臉認真的說著，雙眼直直地看著坐在對面的林娜璉。

 

“去哪裡？”

 

自俞定延的那句對不起以後，兩人面對面沉默了將近五分鐘。面對林娜璉突然的邀請，林娜璉還是不自覺地開始不安，正在思慮著應該如何婉拒可是又想起湊崎紗夏說過的話。

 

“我家。”

 

俞定延這麼一說，林娜璉一頭霧水。難道要去那間破舊的小屋？

 

“真正的家。”

 

俞定延勾起一抹笑容，揚起的嘴角不知為何總讓人覺得詭異。

 

寬闊的空間，名品的設計，華麗的擺設，還有那張意大利手工打造的金邊沙發...

 

“你逗我玩呢...”

 

俞定延說這個空間裡的一切都是她的？呵呵...呵呵...這人腦袋一定有問題。之前不還是坐在下陷的地板上吃著泡麵過日子的嗎？

 

“嗯？”

 

俞定延只顧著欣賞林娜璉驚訝得一臉靈魂出竅了般的樣子，沒有聽清楚林娜璉剛才說的話。

 

“哦...沒事，我只是在感歎。”

 

林娜璉賠了個笑臉。

雖然俞定延不承認自己是定延親故，但至少她是D&T總裁這件事情還是被平井桃說中了。

 

“對不起，之前沒有跟你坦白。還讓你到那麼骯髒的地方做家訪...”

 

俞定延笑著，邊說邊走到廚房給林娜璉倒了杯蔬菜汁。

 

“只是考慮到子瑜在學校的問題，我們都不希望太過張揚。”

 

俞定延自豪地看了看家裡四周，林娜璉只覺得這傢伙是在向自己炫耀。

不過，至少俞定延做的事是正確的，沒有讓學校裡頭的人發現這一切。不然依照周子瑜現在在學校的表現和考試成績，絕對會被其她同學說是用錢巴結學校才有辦法繼續讀書之類的，那麼學校生活一定不好過。

 

“這點我能明白。但是，爲什麽要我負責D&T的合約？”

 

林娜璉伸手摸了摸那張金邊沙發。有錢人家的沙發手感就是不一樣...

 

“因為我相信你。”

 

林娜璉的一舉一動，全都收入俞定延眼中。俞定延笑著拉了林娜璉一起坐到沙發上。

 

“我喜歡的人，不會背叛我的。”

 

我的璉兒，不會背叛我，也無法背叛我...

俞定延就這樣毫無情緒地看著林娜璉，視線緊盯著林娜璉的瞳孔，讓林娜璉覺得渾身不自在。越是往後退，俞定延便越是向著自己靠近。

俞定延說完又恢復暖暖的笑。

 

“是...是啊......”

 

不好，定延又變得奇奇怪怪的了！跟上次在車裡的時候一樣！

 

“奇怪，不是我預想的反應呢...”

 

俞定延笑得更加高興了。果然，她的璉兒還是恐慌的時候最好看。

 

“什...什麽反應？”

 

不安感讓林娜璉不自覺地想要逃離，而俞定延卻依舊從容地笑著，笑著向她靠近，并伸出雙手，撐在林娜璉身旁兩側。。

 

“我說了我喜歡你呢...”

 

直到林娜璉意識到自己已經無路可退的時候，俞定延伸出手，輕輕摸著林娜璉的耳朵。

 

“現在就給我答案吧...”

 

指尖輕輕地反復揉捏著林娜璉柔軟的耳朵，看著她的臉和嘴唇變得越來越紅，俞定延笑意越深。

她將林娜璉壓在自己身下，伸出手指輕輕觸碰著林娜璉豐潤的唇。仿佛是在鑒賞寶石一樣，欣賞著林娜璉的臉龐。

 

以浪漫偽裝的廝殺，我用它竊取你的心臟。

這樣，我的天使將永遠無法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