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我試著挽回,卻像是用一隻手去抓住不斷流淌的溪水。有人教我留住流水的方法,讓時間變成永恆,把流水禁錮。流水不再流轉,便能只屬於我。】

 

-在哪裡?

-學校上課中,教授講課好無聊TT

-那我過去找你。

-嗯?真的要來?

她為什麼要這麼慌張地問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做了什麼不能讓我知道的事情,她應該很高興我去找她才是。

然而最後我還是被她拒絕了,她說她下課後約好了和朋友們聚餐,不能陪我吃晚飯。

這聽起來很可疑。

-下課了嗎?

-嗯!

為什麼回覆這麼短?她在分心什麼事情?現在已經不想回覆我了嗎?

-在哪裡?

-跟朋友聚餐啊~

-在哪裡聚餐?

-三清洞...聚餐結束之後我再打給你~

她開始打發我。

-什麼時候結束?

-聚餐場所呢?三清洞哪裡?

-喝酒了嗎?

-和誰在一起?

-有多少人聚餐?單獨兩個人嗎?

我一連發了好幾條訊息都沒有得到她半句回應。

不安的預感襲來,讓我全身上下,頭頂到腳底都冒出了冷汗。

我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象。像是她被某些意圖不軌的男同學灌醉,抬進汽車旅館。又像是她把手機調成靜音,然後和她的好朋友數著我的缺點并一起計劃要和我分手。或者是她半醺地在同輩的一片歡呼聲中任由別人親吻著,根本沒有聽見短訊哀切的響聲。

 

我連鞋子也來不及換,直接跑出家門,跳上剛好停在路口的計程車。

三清洞,快點。

車子在三清洞錯綜的道路上繞了又繞,讓我有錯覺司機只是想要騙我車錢,同一個地方我已經看著他駛過了三次。

我要求要下車,然後把街道上所有餐廳都找一遍,就連藏在小巷的小酒鋪也找了,卻還是沒能看見她。

我真的擔心她出了什麼意外。

她不在我身邊,我不能確保她的安全,這種隨時都有可能會墜落的不安感把我壓得透不過氣來。

我停在路口,確認著自己所在的位置,我想或許我該去那些建築物的二樓餐館看看。

然而這時,我在馬路的另一邊看見了她。她和兩個男生站在馬路邊,和另一個女生揮手道別。

我能夠感受到詛咒已經深入我的心臟,我的骨髓。身體沒有一處不在發抖,我咬緊了牙,用力得幾乎快要咬爛自己的牙床。

她被兩個男人夾在中間,她的雙手放在外套的口袋裡,沒有和其中任何一個男人牽手。綠燈,兩旁的人群開始流動,就像流水一樣毫無阻斷的流動。

男人趁著談笑的時機,將手放到她的頭上,又摟了她的腰。

 

【我帶著殷紅的玫瑰來到你面前,卻被荊棘刺痛雙眼。玫瑰再也不是鮮艷的紅色,而是我眼前所知的一片漆黑,我將它裝進心裡。燃起了火焰,卻仍被矇騙。我雖向魔王薩邁爾借來了仇恨,但只能報復在自己身上。】

 

她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大反應地躲開。她只是悄悄地縮縮身子,然後迴避了男人的手。

都什麼狀況了她竟然還在對男人們笑?

“哦?定延?”

直到他們來到我的眼前,紗夏終於看見我。她小跑著來到我的身旁,很快便挽起我的手臂。酒氣在她靠近的時候顯得更加濃烈,所以我沒有回應她,這一刻我根本不想說話。

“她就是我跟你們說過的,我的女朋友。定延,他們是我的大學前輩。”

紗夏介紹著,男人們都不願對上我的視線,我想我此刻看起來是充滿敵意的。

“那麼,前輩們!我先告辭了!”

我們離開了那個路口。

我聽著湊崎紗夏埋怨她有多不想喝酒,又說其實那些前輩很煩人,一直詢問她的感情狀況,也說了她在聚會上一直很想我。

我聽著。

只有聽,沒有相信。

 

“你生氣了?”

我一直緊緊閉上嘴,甚至早已回到家裡也還是不願意發出任何聲音。

“定延...我下次不會再這樣了,別生我的氣...我以後都不離開你了。”

紗夏從我身後抱上來,即使此刻她和我緊貼著,我卻還是怕她會離開,就像今晚我在馬路對面所看到的那樣。

或許,哪一天她就會被別人攔腰摟走,再也不見我。

“你做不到的。”

我掙脫開她的懷抱,心情並不爽快。一股氣壓悶在胸上,就任憑我怎麼捶打也無法紓解半分。

“不然你想我怎樣做啊?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圈子要顧,不是嗎?”

紗夏稍微提高了聲線,她的聲音之中傳出一點顫抖,讓我知道此刻她的情緒被我惹得激動起來。她激動什麼?該激動的是我才對。

我的女人要跟別人走了,我能不管嗎?我就連一點點不高興的情緒也不能有嗎?

“我傳給你的短訊為什麼不回覆?”

“什麼?”

她頓了頓,表情堂皇的瞪著眼。

“我給你打電話為什麼不接?”

“我告訴過你我有聚餐啊...”

聚餐?我不覺得區區聚餐兩個字就能夠讓她這麼理直氣壯地拒絕和我聯絡。

這根本就只是藉口,其實她打從心裡不想理會我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啊...所以連我也可以無視了?現在才終於露出你的真心...其實你根本不把我當一回事,對吧?”

紗夏頓了頓,眼神中流露出大概應該用失望來形容的眼神。她安靜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呼出來。

停頓了片刻她才再次牽動她豐潤微翹的嘴唇:

“我覺得我們彼此都要冷靜一下。”

她這是在躲避!

誰知道她說的冷靜是多久?她可能冷靜下來以後便一輩子也不願意回來!我不想給她冷靜的機會。

“看吧!連完整的解釋也不給,就這樣想要離開我!”

我怒吼着,試着向她表示出自己的哀切,但她的臉顯得特別冷漠,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陌生的表情。

“......等你冷靜下來了,我們再來談吧!”

不...

事情不該是這樣發生的。

 

【她該永遠留在我身邊,不該離開。如果她要走,我總有方法留住她。不管要付出多大代價,我都要她在我身邊。】

 

我在孤獨的夜裡獨自將蒼白的藥丸放在舌頭上,往口腔深處推去,用臼齒咬碎,嚼成粉末。

那陣味道還是很苦。

自從我們吵架,湊崎紗夏離開我的家以後,我一直睡得不好,心煩意亂。除了吃藥來確保睡眠質量,我沒有別的辦法控制自己。

我在電話中向紗夏道歉,也向她說了我很想見她,可是紗夏的聲音聽起來一點也不高興,她沈重的聲線彷彿是在暗示我,她即將向我宣布些什麼重大的事情。

我如同馬上就要赴戰一般,精神緊張地做著準備,她不能離開我。

臨近傍晚,我和紗夏來到附近的一間咖啡館,然而不祥的預感纏繞著我,總覺得會發生什麼。

“想好了嗎?”

我點頭,早就全都想好了,就跟重謄了一遍的手稿一樣有自信。

“是我過份了,不該用那種態度對你。”

她聽後輕哼了一聲,似乎很滿意我放下身段示弱。

“好吧...我們別吵架了,這段時間我也很想你啊定延...”

她滿足地牽起我的手,指尖摸着那枚被她圈在我手指上的情侶鋼戒。

是啊...這不就是我們屬於彼此的最好證明嗎?

 

我在她不為意的瞬間把藥粉倒進她的茶裡,粉末溶在茶杯之中,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在我們愉快的交談之間喝了好幾口茶,沒過多久便完全倒下,失去意識。

雖然咖啡館的職員看見我背著她離開時感到很疑惑,但因為我們是一起進來的,所以沒有人對我們的關係產生質疑。

我把紗夏帶回家。

安眠藥和鎮靜劑的藥粉效果混合得很好,她像個躺在搖籃酣睡的嬰兒,甚至連我拿釘子將木板釘在窗戶的聲響也沒能吵醒她。

很好,她就該留在這裡,哪裡都不要去。

就留在我身邊。

 

【祈禱?相信他不如相信惡人。你知道的,正義總是遲到。明天的太陽總是比今天的更值得讓人期待,因為黑暗每夜都會降臨,隨時吞噬光明地降臨。人們因為恐懼,因為害怕再也接觸不到光明,怕在黑暗中活下去會暴露出他們原本就醜惡的面貌,所以人們害怕黑夜,所以人們依賴光明。但你分得清楚黑白嗎?光明,只是黑暗用來控制世界的手段而已。沒有光的殘存,人們怎麼會害怕黑夜?敬畏黑夜?沒有萬能的神,誰會認識惡魔?】

 

她被鎖在沒有窗的房間裡,那裡沒有光,更不會有影子。

堅硬的厚木板夾著黑色的天鵝絨窗簾一起遮蔽了陽光,讓這個空間裡的溫度比外面要更低一點。

我從五金店裡買來尼龍繩、幾把鎖和一盒鐵釘。

她就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現在她哪裡也去不了。

我用沒有缺口的刀切下了她那張總是惹來數追求者的臉,割下她或許和別人吻過的舌頭,一不小心,連嘴角也被割到耳際去了。

她的鮮血被儲存在精緻的玻璃瓶之中,可是這樣的玻璃瓶並不多,後來我只好放棄玻璃瓶,改而將她放進浴缸里。

就像童話故事中的白雪公主一樣,讓她沉睡在修長又漂亮的長方形之中,讓她的時間停留在恆久的一刻。

 

【時間是生命,死亡是永恆。】

 

我把她的舌頭,手掌,小腿和那雙好看又豐滿的胸部整齊地釘在牆上,釘成一幅美麗神聖的圖畫。

然後用她的顏色塗抹在墻壁上,鮮艷奪目,散發著好聞的甜味。

這一刻,我的靈感幻變,左沖右撞試圖從我的腦海中跳脫出來,跳現到紙上,成為我的文章。

我連忙抓起筆,準確一點地說,是我砍下她的手指蘸上血液,讓靈感沿著筆劃出現在我的眼前。

寫滿了鏡子,我又寫在墻壁上,文字跟她被割破的動脈一樣無可阻斷地湧現出來。

情緒高漲到了極端,我卻按斷了她的手指,然而我不能就此停下!我苦苦等待了這麼長的時間,為的就是這一刻!這個被思想擠擁得如此迫切的一刻!

我彷彿可以就此寫下驚動世紀的巨作!

我忍著劇烈的頭痛,把那根斷指扔到一旁。砍下第二根,一直寫...用紅色的墨水一直寫......砍下那根戴了情侶鋼戒的,繼續寫......

可是該死的頭痛卻在影響我完成這項偉大又美妙的工程,我不得不屈服在這番痛苦的煎熬之下。於是我用急速的語氣反復讀誦想要寫下的句子,然後翻開抽屜找出藥丸。

“我把她殺了,維納斯!歐羅巴!我親手將她殺害了......”

我呢喃著的同時將瓶裡的藥丸全部灌進喉嚨,聲音被藥丸堵住。

於是我用力地咀嚼著,那些藥丸異常地堅硬,讓我要花上比平日更大的力氣咬動。被嚼碎的藥粉藏著鋒利的成分,割損我的口腔和喉嚨,又瀰漫出一大片鹹腥的味道。我試著吞下,卻只得到乾澀又極苦痛的感覺。

我察覺出一個問題:原本握在我手中的她的手指不見了。

 

胃裡抽搐出糟糕的感覺,我經歷了一陣乾嘔,然後在沒有任何人推我的情況下摔在地上,嘴裡一直嘔吐出白色的泡沫,帶著糊狀和顆粒狀的慘白色也藏在泡沫之中若隱若現。

直到黑暗遮蔽我的眼睛之前,我依然在背誦著:

“時間停在......永恆的一刻,我......你的時間......直到永恆......死亡......永恆......”

後來我才知道我是徹底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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