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俞定延以含糊的理由表示自己要短暫離開一下。顫抖著手把西裝外套拉了拉,在得到湊崎紗夏的回答以前便匆忙轉身離開服裝店。

俞定延在服裝店門口和那兩個男人對上視線,然後急匆匆地轉身離開。那兩個男人這時慢慢將自己腋下夾著的波樂帽整理好,緊緊戴到頭上。他們格外有力地邁開步伐,朝著俞定延離開的方向趕去。

三月,市集上販賣的水果並不多。這替俞定延免去了許多麻煩,至少她能夠順暢地在市集的大街上走動,不需要躲避載滿香甜水果的木車,也不會因為被踩爛的次等水果而滑一跤。

她很快便拐進了其中一條幽暗的小巷。

小巷的另一端是一間非法經營的酒吧,但因為創業歷史太悠久了所以一直沒人願意讓它就這麼倒閉。酒吧的門口倘開著,那裡傳來酒鬼們豪邁有如豬叫的笑聲,而且還隱隱傳來風琴演奏的音樂。

聲音那麼美妙,俞定延卻毫無欣賞的心情。

那兩個男人按住即將從自己頭上被吹走的波樂帽,大步流星地來到俞定延眼前。

“逃得真快啊!難道你覺得我們會那麼不識相地影響墮落的貴族接生意?”

男人粗魯地捏下頭上的波樂帽,用力拍了拍帽子絨面上所沾的灰塵。那個動作就好像是男人正在抓著某個人的腦袋,然後粗厚的手掌用力拍打在那個後腦上。

俞定延更加不悅地皺緊了眉頭。

“債款我自然會按時交上,請不要打擾我的生活。你們走吧!”

俞定延並沒有因為男人們的不善而有半點慌張,她保持著清冷嚴肅的語調,和這些不修邊幅的惡霸截然不同。她即使墮落,也要比這些債主惡棍的地位更高一些。若是這一刻她展露自己的怯懦,他們一定會得寸進尺地為難自己。

男人們正覺得自討無趣,打算離開,卻剛好讓從服裝店走出來尋找俞定延的湊崎紗夏看見。湊崎紗夏稍稍提起裙擺,加大步伐著急地向著俞定延走來。

身旁的僕人剛才呢喃了一句,說俞定延看起來似乎惹上了市集惡棍的麻煩。

“定延,這是你的朋友?”

此刻湊崎紗夏對這為難俞定延的男人們非常不滿意。都怪他們纏上俞定延,破壞了自己難得出遊的好心情。

“定延?叫的那麼親密......她是你的客戶吧?”

男人絲毫沒有要理會湊崎紗夏的意思,在這些惡棍的眼裡,貴族女人和平民女人唯一不一樣的地方就只有後果。戲弄平民女人對於惡棍們來說不會有任何影響,然而調戲貴族女人的話,就是會帶來些麻煩的訴訟。

對他們而言,女人們都沒有純潔這回事。

“紗夏,你先回去...”

俞定延想讓湊崎紗夏離開,但男人們很快便明白她這麼做是在試圖隱藏自己的身份。

“喂,小貴族。你怎麼能浪費時間帶她出來閒晃呢?你不知道她的時間是最值錢的嗎?趕快把她帶回家命令她,張開雙腿讓她為你好好服務啊!”

男人們說著扯開嗓子大聲笑起來,這番笑聲將市集裡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現在所有人都看清楚了湊崎紗夏這位貴族,還有她身旁的......調教師。

男人話中那份侮辱的意味讓湊崎紗夏氣得頓時憋紅了臉。

“行了,反正不管你們玩得高不高興,這錢最後都會歸我。對吧?我的小奴隸。”

男人勾起惡劣的嘴角,說著順手將俞定延脖子上那暗紅色的蝴蝶領帶扯下來。丟在地上,然後如同煙蒂一樣在鞋底下踩了又踩。

俞定延在男人惡魔般的恥笑聲中沉默著,她低頭看著那領帶,忍受著羞恥感。但比起羞愧,俞定延更加覺得自責。她竟然讓湊崎紗夏在大庭廣眾之下因為自己而遭受侮辱。


 

(二十二)

 

俞定延一直懇切地祈求湊崎紗夏不會得知自己是調教師的身份。

過去俞定延在任何女人面前都可以一臉坦然,她甚至會理直氣壯地在那些女人面前表明自己就是那麼墮落,所聽過的一切嘲笑和諷刺對俞定延而言從來都無關痛癢。

她只要錢。只要那些女人有錢,能夠協助她還債,俞定延根本不會理會什麼侮辱不侮辱的。

然而,在湊崎紗夏面前,俞定延多麼想要成為一個純粹的人。

靠近的話,總擔心會玷污了她的潔白。動心的話,總害怕會破壞了她的美好。

俞定延無法在湊崎紗夏面前隨心所欲地縱容自己的墮落。即使湊崎紗夏從一開始相見的時候就沒有給自己什麼好臉色,而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也就只是個追求金錢並且和她母親有關係的人,但俞定延還是覺得這些形象比起讓她直接得知自己就是調教師的真相要好得多。

至少,在湊崎紗夏眼中,俞定延還是能夠以一個人的身份存活。

她不是卑劣的交易,她不是殘破的玩物,她不是骯髒的工具。俞定延貪婪地想在湊崎紗夏的認知當中,讓自己像個人一樣活著,不管那是以什麼形象活著都好。

但這一刻她竟然只能夠被夾在債主和湊崎紗夏之間,根本無法開口為自己作出任何辯解。

“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打擾了我們的約會,原來只是錢的問題。”

湊崎紗夏忍下周遭投來的異樣目光,她昂起頭,仍舊保持著自己作為貴族的優越感。

她以為,俞定延是跟這群惡棍簽了什麼奴隸協議,才要在還清債款前要被迫聽從他們的要求。她并不知道,只有是自願的條件下才能夠成為調教師。

“她還欠你們多少?我替她還,以後她就是我的人。你們之前訂下的任何協議都可以消除了。”

簽訂協議的狀況在湊崎紗夏的理解裡是能輕易解決的事情。過去父親尚在的時候,家中有好幾個僕人都是因為家裡缺錢而簽下奴隸協議來到宅院裡工作的。

俞定延連忙抓住湊崎紗夏的手,她試著樣阻止湊崎紗夏說出替自己還錢這麼不像話的發言。俞家所欠下的債款,才不是湊崎紗夏隨意一條手工禮裙的價錢就能還清的。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因為過分緊張,俞定延的表情顯得有些兇狠了。瞪著眼,手裡抓著湊崎紗夏的動作並沒有絲毫鬆懈,甚至漸漸把湊崎紗夏抓痛了。

“我是在幫你!”

奮力甩開俞定延的手,自己的幫助卻被俞定延嫌棄,這讓湊崎紗夏心內隱隱有些難過。

如果拒絕自己幫助的理由是因為俞定延自尊心容忍不下,那她可以在以後不構成任何壓力和困擾的情況下慢慢把錢還給自己啊!湊崎紗夏只是想要試著也替俞定延解圍。

僕人聽從湊崎紗夏的命令,將訂造舞裙的錢交到男人手上。男人愣了愣,隨後嗤笑一番。

他用寬大的手心拋了拋錢袋,裡面的金幣被拋得沙沙響。錢袋的重量讓男人非常滿意,然而俞家所欠下的債款自然不止這些。

耐人尋味地挑了挑眉,男人突然解開錢袋,把裡面的金幣全往俞定延頭上倒去。

“你聽到了嗎?她說要幫你!”

金幣落到地上的時候一直響出刺耳的碰撞聲,男人格外誇張地笑著。

俞定延的臉色霎地發白,她緊緊握住拳頭,死咬著唇希望自己保持冷靜。

“喂,俞定延調教師!是不是第一次被這麼單純的女人感動到說不出話來了?”

男人們並沒有理會湊崎紗夏的反應,更不打算收下那些錢,他們只是從俞定延那暗紅色的蝴蝶領帶上踐踏而過,徹底踐踏俞定延內心的一絲絲希望。

湊崎紗夏就愣在俞定延身旁,張張嘴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俞定延是調教師這句話一直在沖刷她的腦海,無比衝擊。

被事實震撼的同時,俞定延能讀出對方眼神中對自己極大的失望。

如同俞定延所想,該來的總是會到來。只是她沒想到,事實來得讓自己如此狼狽。落魄的她在對視以後眼眸便暗了下來,順著紅磚墻緩緩滑落,最終頹唐地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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