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廣闊的沙地上圍著黑壓壓的人群,他們所注視著的中心裡有兩名士兵正在激烈鬥毆。更確切地說來,只是其中一方正在把另一方往死裡打。可圍觀的人群毫無勸架的意思,反而在為佔上風的一方歡呼,大聲叫著:

「打!打!打!」

圍觀者當中有不少都露出神奇的表情,有人忍不住推了推身邊的夥伴,問道:

「那女的是誰啊?這麼能打?」同伴正在聚精會神觀看這場好戲,只能是不耐煩地說著:

「你先賞自己一巴掌,我就告訴你。」這又是什麼奇怪要求?

「什麼?我瘋了嗎?為什麼要打自己巴掌?」

「叫你打就打,不然就別想知道她是誰。」

那人垂眼認真思索了一番,直到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居然真的傻傻賞了自己一巴掌,然後等對方回答。同伴訝異著,卻也不忘把答案告訴他:

「她啊……是我們軍團副團長的孫女,湊崎家的獨生千金。你居然敢叫她那女的,不要命了是不是?」

「什麼?你開玩笑的吧?背景這麼強大的人為什麼要來混這種訓練營?我看她靠個關係隨隨便便就能是個少將了!」

只見剛才挨打的傢伙身軀突然朝著正在討論的兩人撲來,筆直倒在他們面前,士兵們驚呼連連。這時,忽地聽見湊崎紗夏一聲怒吼:

「說我靠關係的,出列!」

她就是不喜歡讓自己和家族的背景扯上關係才會特別從訓練營開始,都不知道有多少長官想要暗中幫助湊崎紗夏,好讓自己能被湊崎紗夏欠個人情,卻都被她嚴厲拒絕,甚至因此被降職。

「該死,都怪你!」

那人只好自認倒楣地站出來。湊崎紗夏瞪著他,那人便認命般的緊緊閉起雙眼,本來以為自己會迎接一頓毒打,卻聽見人群突然喊道:

「營長好!」

無人敢擅自動彈,也沒人敢再多發出半句聲音。因為熱鬧的打鬥聲突然消失,軍靴所踩下的腳步使人尤其集中精神,只見人群向左右分開,立定敬禮,中間空出來的走道上緩緩出現了一個人。

她就是人們口中的營長——林娜璉。

警報器突然嘹亮地響起,本來守在入口處的幾名下士俐落地搬開路障,不久便見一輛裝甲車開進沙地。人群整齊排列,準備迎接這個區域的最高長官。至於剛才那個被打的,只能一拐一拐地爬到一旁。

有人從裝甲車上跳下來,人群馬上又整齊劃一地作出敬禮狀,高喊:

「上校好!」

一雙軍靴輕盈落地,那人穿著一襲墨綠色的長身披風,戴著黑色帶金邊的軍帽,下車的時候,那軍裝胸前配戴著的好幾塊徽章碰撞在一起,發出了細碎卻無比榮耀的聲響。

那是一張標緻的鵝蛋臉,總是不緊不慢緩緩張合的眼簾下,藏著一雙溫潤深邃的瞳眸,緊抿著的紅唇已足夠迷人,但更讓人在意的是她令人稱羨的鼻梁上,那一點恰到好處的痣。

「這是怎麼了?」上校的腳步就停在那輛裝甲車前,她垂下毫無波瀾的眼眸,微微皺眉,觀察著不遠處那伏在地上氣喘連連的士兵。聲音慢悠悠地傳開,並沒有什麼起伏。

「報告,是士兵們在打鬥。」林娜璉不慌不忙地上報。

林娜璉在說話的時候,臉上仍然帶著一絲笑容,白皙的臉頰上透著健康的紅光,彷彿會笑的雙眼正朝著上校眨了眨。相比之下,上校那張臉倒是冷漠得多。

她不再把視線放在那人身上,抬眸看了看林娜璉,又看了看人群中唯獨大汗淋漓的湊崎紗夏。上校一句話也沒說,邁開步伐,看樣子是準備前往某個地方。

「你也跟來。」林娜璉走上前,低聲對湊崎紗夏說道。

 

在兩座山防護之下的山隘處,有一棟披上迷彩藤蔓作為保護色的建築。它的四周被哨站和矮小的軍事建築群簇擁,那座建築便是這裏整片軍地最機密的部分——指揮樓,也是名井上校的辦公室。

「好久不見,我都以爲你要住在大本營不回來了呢!」

湊崎紗夏和名井南打招呼,在這裡,他們是朋友,在外面他們是階級分明的長官和部下。「如果你願意跟我一起去的話,我就能早點回來了。」

要說名井南和湊崎紗夏的關係,那也有夠複雜的了。

在前線營地裏,名井南確實就是軍階最高者沒錯,她是獅軍第一軍團第七師二團的指揮官;而湊崎紗夏目前的軍階遠遠在名井南之下,她只是個正在接受團體訓練的上兵。

「爺爺他還好嗎?」

表面看來湊崎紗夏根本沒有資格頂撞作為上校名井南,可衹要深究到她們彼此背後的家族勢力,那就會是反轉的局面了。名井南的父親擔任著師團長的職務,而湊崎紗夏的爺爺卻是任職比名井家還要高階的副團長職位。

「你明明可以親自去確認他老人家過得好不好。」名井南嘆著氣,總覺得自己這麼嘮叨就像是湊崎紗夏的媽,可是湊崎紗夏不吭聲。

「我能明白你想從訓練班開始來證明自己的實力,可是副團長不僅僅衹是副團長,他也是你的家人,我想不到有任何理由不去見見你的家人。」

即便現在的湊崎紗夏衹是一名小小的上兵,名井南知道,終有一天湊崎紗夏會被提升到和自己勢均力敵的位置。一旦參與什麽軍團聚會的話,說不定名井南還得向湊崎紗夏點頭哈腰,叫她一聲長官。
「等休假的時候,我會去找他的。」湊崎紗夏倔強地說著。

這有說就等於沒說。他們都知道軍團的預備軍們,甚至是兵長,都不會得到休假。那所謂的休假,至少也是在訓練班結束以後的事情。

名井南點頭表示理解。畢竟那是湊崎紗夏的家事,她又不是真的湊崎紗夏的媽,自然不適合干預那麼多。

該慶幸的是,名井南從來沒有倚仗自己上校的地位欺壓湊崎紗夏,而湊崎紗夏也不曾恃著自己的家族力量在軍中冒犯名井南。她們私底下總是以平等的地位對待彼此,像朋友一樣相處。袛是偶爾湊崎紗夏被惹急了,耍耍任性,才會和名井南有些小衝撞,就比如說是現在。

「再拿爺爺的事情來煩我,我就不來見你了。」湊崎紗夏哼哼鼻子,撇下這麼一句話就頭也不回地離開。

湊崎紗夏這麼一走,名井南本來就脹痛的頭腦頓時又疼得更厲害了。下意識扶著自己的額頭,名井南乾脆閉上眼睛調整狀態。

看著名井南為了軍團勞累奔波的模樣,一直在旁邊看著的林娜璉很是焦心。

她走上前來,熟練地來到名井南的辦公桌旁,找到了止痛藥。林娜璉把兩顆藥丸放在名井南手心,回頭又去給名井南找杯子倒水。只不過名井南已經習慣頭痛這回事了,現在沒有水她也能夠直接吞下藥丸。

「我說你啊……既然到了大本營,就好好休息再回來啊!」這傢伙和湊崎紗夏一樣,私下對名井南連上校的尊稱都省了。

在這軍營裡敢這麼對名井南的,林娜璉是第二個,第一個剛才已經耍脾氣走掉了。

名井南乖乖閉著嘴,低著頭一副挨批評的可憐模樣。林娜璉難免又囉嗦了起來:

「我該給你吃個安眠藥才對。再這麽下去,前線士兵還沒倒,你這個上校就要倒下了。」

其實林娜璉是名井南昔日的軍營同期,成績不比名井南差,只可惜後來林娜璉的腳受了重傷,不能承受長期操練,便從前線退下來。

後來在名井南的極力招攬之下,林娜璉改在名井南帶領的部隊裡擔任營長,也是訓練營的總教官。

「給我一杯水吧……」名井南認輸了,苦著臉向林娜璉求饒。

「怎麽?現在知道錯了?不喝咖啡了?」如果說名井南對湊崎紗夏的嘮叨程度足以讓她當媽的話,那麼林娜璉就是名井南的媽。

「藥黏在喉嚨了,很苦……你快點……

「你早說啊!快快快,快喝快喝。」

名井南捧著水杯,像是找到救命的藥水一樣咕嘟嘟地喝著,而林娜璉依舊在她身邊不知疲憊地碎念。

 

耳邊窸窸窣窣的,有些雜亂的聲音吵了起來,然後漸漸變成各種複雜的聲音。有些人在笑、有些人在嗚咽、有些人在痛苦地低聲悶哼......

哐當哐當——像是被關進鐵籠子的聲音,而此刻籠子正因為前進路上的顛簸而搖來晃去。昏迷的孫彩瑛突然一頭撞在鐵欄上,這才讓疼痛感喚醒自己的意識。

視線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層層疊疊的人影,孫彩瑛扶著腦袋,費了好一段時間才讓自己打起精神來,她只記得自己狠狠撞上了什麼東西,然後很用力地昏了過去,她直到現在依然覺得自己頭痛得要命。

眼前全是狼狽不堪的人,而且沒有一個人是孫彩瑛所認識的。看他們的模樣,似乎就是之前和自己一起在街上逃亡的市民。可是他們怎麼都在這裡?而這裡又是哪裡?

孫彩瑛試著扭動自己的脖子,不過現在她的脖子就像得了嚴重的落枕,輕輕一動就讓孫彩瑛痛得面容扭曲,這或許是和她昏迷得太久有關。孫彩瑛扶著自己的脖子,這才逐漸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

原來她在一輛大貨車上,而且這樣的大貨車並不止一輛,而是好幾輛排成一列,以同樣快的速度向著某個地方前進,在後方揚起滾滾沙土。

去哪裡?孫彩瑛心中不禁疑惑道。

她把車裡的人掃視了一遍,大部分人不是昏迷就是在睡覺,要不然就是其實已經死了。像孫彩瑛這樣睜著眼睛保持清醒的人沒有幾個,而在孫彩瑛對面的人便是這少數之一。

那傢伙生得一臉俊秀,晃蕩間很容易讓人混淆他的性別。

那雙氣宇軒昂的劍眉下,瞳眸裡蘊含著的是狂氣,卻又總是被莫名迷人的朦朧感掩蓋過去,緊抿著的嘴唇看來很柔軟,加上那優越過人的下顎線條,他的一舉一動,甚至只是因為車體搖晃而稍微改變了的姿態,都彷彿是在誘惑著世界,讓人為他的多情而傾倒。

對方無意間和發愣的孫彩瑛對上了視線。從孫彩瑛那彷彿找到了希望曙光的眼神中,她似乎已經感受到孫彩瑛想和自己溝通的意欲。但那人非但不樂意和孫彩瑛對話,更是在孫彩瑛張嘴要問出聲音來之前,緊緊閉上眼睛,倒在一旁裝睡。

「那個......請問一下......」話只問了一半,孫彩瑛卻被守在貨車最末端的一個持槍者吆喝道:

「閉嘴!不准說話。再支聲就爆了你的腦袋!」

孫彩瑛哪裏知道車上還有這種規矩,她才剛清醒過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好先順從著舉起雙手以示投降,隨後又轉頭看向那個閉著眼裝睡的傢伙。

這時候,那個人倒是又慢慢睜開眼了。

她的臉上沾著硝煙熏過的黑色痕跡,有些細碎的傷口,但傷口不深,只是淺淺的像被什麼碎屑割破一樣。在車上這麼多人裡面,那個人算是最乾淨也最不狼狽的了。

那人也像是有話要說。只見她抬了抬眉毛,這讓孫彩瑛感到疑惑,這傢伙剛才不是不想和自己說話的嗎?

 

那人煞有介事地用手指了指孫彩瑛,感覺是要用身體語言和孫彩瑛溝通,於是孫彩瑛默默在心裡猜著他的動作:你......

那人把手做成鳥喙狀,然後一張一合,孫彩瑛又猜:說話......

接著那人突然把頭朝著持槍人的方向一扭,手指這次合成手刀狀,向著她自己的脖子劃了劃,孫彩瑛跟著猜:殺死......

所以整合起來的意思大概就是:你再發出聲音就要死了。

這是什麼廢話!那持槍的剛才就說了要爆自己的頭,這人浪費時間就在告訴自己這句廢話?無不無聊!

孫彩瑛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本來不想再和對方有任何接觸了,可是對方的手又繼續動作起來。

看她伸出一根手指,來來回回在自己和孫彩瑛的方向比劃:我和你......我們......

手做成槍支模樣,一下一下地向上挑著,像是發射子彈的動作:槍?

那人手上又突然什麼力氣都沒有的垂下來,閉上眼睛吐出舌頭,像是裝死:死了?昏倒?倒下?

最後那人還指了指持槍者,做出單手扛東西的姿態,緊接著再伸出兩根手指向下來回搖動:他......扛起............

這番動作的意思大概解讀成:我們在槍擊的時候倒下了,那些人要把我們帶走。

帶走?可是,為什麼要帶走無辜的平民?又是誰要帶走她們這些平民?

孫彩瑛心裡有些著急,手忙腳亂地對著那個人比劃出一連串的動作,只是動作有點大了,再次成功地引來了持槍人的注意。

持槍者嚓地一聲把槍上膛,猛地站起來直接就把槍口往孫彩瑛頭上指,厲聲喝道:

「你在做什麼!」

孫彩瑛只能心裡喊冤,她下意識瞄了對面那人一眼,那個傢伙竟然已經恢復了剛才那熟睡的模樣!孫彩瑛被槍口威脅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拼命地搖頭,努力投去自己這一輩子最無辜可憐的眼神。

持槍人鄙視了她一眼,又落下一句警告便重新回到位置上守著。

夜幕低垂,車子晃盪著攀上山路。直到晚餐時間都過去了,孫彩瑛還是沒有得到任何飲用水或食糧,而且以那位守在貨車尾端的人的態度看來,這輛車並不是什麼慈善公會來接濟難民的。

arrow
arrow
    文章標籤
    迷彩cp 230 鯨鯊cp
    全站熱搜

    笑臉啊筒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