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周子瑜守在俞定延床邊,趴在俞定延的床沿睡了一整晚的她,此刻只覺得被壓著的手臂和坐著的雙腿發麻得厲害,完全失去了知覺。

看見床上沒有俞定延的身影更是讓她覺得慌張,卻因為發麻的手腳而沒有辦法馬上爬起來,周子瑜只好洩氣地等待自己身體進行應有的血液循環。

 

無意間瞟到了枕頭下放著的一份公文袋。

周子瑜艱難地抬起還是有點血液不流通的手,吃力地拿過了公文袋。

 

是一份授權書。

 

俞定延似乎早就在上面簽了名,墨水的痕跡並不新鮮,看來是從很久以前就準備好了的。如今放到枕頭底下無非是想讓周子瑜發現,看來俞定延是真的累得不能再走了,才會將D&T理事的位置提早交給自己。

 

茫然地摸著俞定延的簽名,周子瑜強忍著淚水,留在俞定延的床邊許久也不願離開。

 

“我們一起走啊......”

 

喃喃自語。

 

“一起走...”

 

聲音迴盪在冷暗的房間裡。

 

“我可以好好保護你的......”

 

淚水落到了床沿的被單上,滲進了已經失去俞定延體溫的棉芯之中......


 

面容憔悴的老婦人在院子門前掃著地,掃帚刮過地面的聲音顯得有點刺耳,掩蓋了院子裡孩童們歡笑的聲音。

老婦人見平井桃和林娜璉走近,便停下了打掃的動作,看著兩人停在了自己眼前。

 

“崔老師。”

 

平井桃開口道。

老婦人抬起無神的雙眸,略為呆滯地看著平井桃,看了好一陣子才放大瞳孔,指著平井桃的臉,目瞪口呆。

然而林娜璉在旁邊只是加倍的低著頭,似乎不希望婦人認出自己。

 

“這是多久沒見啊...你們......過得好嗎?”

 

婦人當然是認得的。

她們都曾經是自己教導過的孩子,就算當時是那麼稚氣的臉孔,婦人憑著感覺還是能夠把他們認出來。

 

“很好。”

 

平井桃違心地說著。她不想要顯得自己沒有禮貌,所以不得不回答婦人的問候。然而她更加不喜歡拖泥帶水的問候和寒暄,所以一句很好便阻斷了婦人的關心。

林娜璉還是不說話。

 

當她看著那片自己和俞定延奔走過的空地時,回憶的畫面逐一浮現在自己的腦海之中。她不喜歡回想過去,然而俞定延卻是讓她留戀過去的唯一一個理由。

 

因為那麼黑暗的時光裡,有過她的陪伴,回憶成了自己無以丟棄的毒。

 

“定延呢?你們知道定延過得如何嗎?”

 

婦人果然提到了俞定延,這正是平井桃想要的反應。

 

“不知道...我們也一直在找她。”

 

林娜璉聽著平井桃的謊話,猛地抬起頭,她不明白平井桃這麼做的用意。

 

“娜璉你呢?我記得那個時候定延是和你最親近的,她也沒有找你嗎?”

 

婦人留意到了林娜璉的反應,於是便關切地向林娜璉詢問道。

然而平井桃卻轉過頭,對自己使了個眼色。林娜璉不能理解平井桃的想法,但還是先配合著,搖搖頭表示自己從來沒有見過俞定延。

 

“這樣啊......唉...也難怪...”

 

婦人逕自低下頭,目光之中透露著悲傷和後悔。平井桃覺得崔老師一定是知道些有關於俞定延的事情。

 

“崔老師,我們很想找到定延。你還記得當時關於定延被領養的事情嗎?能不能告訴我們?”

 

平井桃終於說出了來意。不知內情的婦人自然沒有多加懷疑,抿著乾燥的薄唇點頭答應。


 

“還是不想說話嗎?”

 

休息時間,孫彩瑛轉過身趴在周子瑜的桌上,睜著無辜的雙眼看著到目前為止一句話也不說的周子瑜。周子瑜今天遲到,來到學校的時候很沒有精神,而且被訓導老師和那個李老頭訓話了也不回嘴,只是安安靜靜的等他們教訓得累了才回教室。

 

周子瑜心情很不好,任誰都看得出來。

 

“你怎麼了啊...哪裡不舒服嗎?”

 

心疼地伸手摸了摸周子瑜的頭,孫彩瑛記得俞定延好像也是如此摸過周子瑜的頭。

要是自己這麼做,應該可以讓子瑜打起精神來吧?

可是周子瑜眨了眨眼,皺起眉頭,眼眶馬上又紅了。

 

“啊,子瑜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吵你了......”

 

孫彩瑛慌了。

還以為周子瑜會抬過頭來對自己展開笑容呢...沒想到自己居然把她惹哭。

孫彩瑛不敢再多說什麼,只好安安靜靜地看著周子瑜,眉頭擔心地皺起,然而她能幫得上忙的事情,一件事也沒有。

 

好不容易說服了周子瑜的同桌,讓她在接下來的課堂和自己換個座位。孫彩瑛坐到周子瑜身旁,但周子瑜仍然是維持著端正的坐姿,她以往可不會這樣坐的。

 

“孫彩瑛,你為什麼和申恩星換了位置?”

 

教數學的老頭子一眼就看出了周子瑜身邊的異樣,托了托鼻梁上厚重的鏡片,當著全班的面問道。

 

“那個...恩星說她看不清楚黑板,所...所以我和她換位置了。”

 

孫彩瑛慌慌張張的丟了個漏洞百出的謊話,李老頭自然是知道的,但看見今天異常低氣壓的周子瑜就在孫彩瑛身旁,孫彩瑛平常在班上也不鬧騰,只好清清喉嚨先暫時放過孫彩瑛了。

 

周子瑜還是一句話也不說。

 

數學課過去了,接下來的語文課因為林娜璉不在,由隔壁班的老師代課。隔壁班的老師顯然是不太清楚班上的情況的,雖然在教員室也聽過不少有關周子瑜的話題。

但是,不專心的學生,還是要想辦法讓她可以專心。

 

“周子瑜,告訴我第三題該怎麼回答?”

 

最原始的方法,自然是點名學生回答問題。

但周子瑜就像沒有聽見那般,維持著坐姿,毫不理會。她身旁的孫彩瑛倒是站了起來。

 

“周子瑜,我在叫你。”

 

無視了孫彩瑛,隔壁老師顯然是準備好了要給周子瑜點教訓,然而周子瑜依然不為所動,就像雕塑一樣不動。

孫彩瑛乖巧地捧起了課本,一板一眼的解答著題目。課室裡的氣氛變得微妙,全班的同學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站直身子的孫彩瑛,除了周子瑜。孫彩瑛覺得有點害羞,她可是為了周子瑜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的。

 

“周子瑜,你班主任叫你的時候你也是這種態度嗎?”

 

隔壁老師明顯是生氣了。

 

“周子瑜,別再要我叫第三遍了!”

 

同學們也是漸漸開始交頭接耳的討論著這狀況,全班都知道周子瑜今天狀態很危險,到處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也都知道隔壁班的老師大概也是有備而來,想要藉著教訓周子瑜來建立自己在教員室的威信,順便讓自己班的班主任林娜璉難堪。

這些大家看在眼中都很明瞭,但卻沒有人明白為什麼那個平常存在感形同虛設的孫彩瑛今天尤其顯眼,甚至還替周子瑜擋掉老師的提問?

 

“老師,你的問題我已經解答完了。請你...繼續上課,不要打擾我們班的進度。”

 

孫彩瑛看了周子瑜一眼,周子瑜仍然是像發呆那般盯著桌面不說話。

這還是孫彩瑛第一次頂撞老師,這...算是頂撞嗎?算是吧...對於孫彩瑛這種乖學生來說,對老師說出這種話已經算是很不禮貌了。

所以孫彩瑛一說完馬上腿軟,跌坐回椅子上,手心全是冷汗。

 

孫彩瑛落座的一刻,全班都驚訝了起來,驚呼聲此起彼落,沒有人會料到平凡得只剩下善良的孫彩瑛同學原來還可以有這種設定。

先撇開不談孫彩瑛在班裏的形象如何,光是隔壁老師踩到深受大家喜愛的林娜璉班主任頭上這一點,班上同學們本來就不太高興。

這一下子更加偏向支持孫彩瑛了...

 

“對啊...趕快上課吧!”

“要是林老師教的話,這一篇早就教完了...”

“這樣下去我們的考試會不會被拖累啊?”

“煩死人了...一直問問問,又不是真的班主任,隨便講一講就趕快走吧!”

“照著課本講的誰不會?哈啊......好睏,睡一下算了。”

“唉...我好想念林老師。”

 

所以說無論何時,群眾壓力都是強大的。

隔壁老師只好忍氣吞聲地度過下半節的語文課,看來大勢已去。


 

“我想想...應該是娜璉你被領養以後的事情吧?”

 

崔老師帶平井桃和林娜璉來到了其中一間沒有人使用的小教室,矮小的椅子勉強算是能夠讓人坐得穩,但坐下去之後姿勢基本上跟蹲著差不多。

崔老師和平井桃都選擇去做在小桌子上,但林娜璉卻規規矩矩地蹲椅子。

坐下去的時候林娜璉才發覺,原來自己已經長大到坐不下這樣的椅子了,自己也不再是需要大人才能活下去的小生命了。

 

“有個男人來抱走了定延...那時候是晚上嗎?唔......哦不對,是早上。那天早上天氣非常的不好,下著很大的雨,天空也是黑漆漆的,可是卻沒有雷聲。”

 

崔老師抬著眼仔細地回想著,平井桃和林娜璉也就如當初聽故事的小孩子樣集中精神。崔老師見了,朝她們溫柔的笑了笑。

收起笑容,再一次變得真摯。

 

“是姓什麼的我記不清楚了,他就是那天清早,在你們都還沒起床的時候抱走了定延。但後來我才知道...那個男人並沒有向機構申請過領養孩子。”

 

崔老師皺起眉頭,後悔莫及的回想著。

 

“那麼院長他怎麼會允許那個人帶走定延呢!”

 

林娜璉也跟著疑惑了起來,從剛才她就一直不說話,就算平井桃故意提及俞定延林娜璉也無動於衷,倒是現在反而更積極了。

平井桃挑了挑眉,只是繼續觀看林娜璉的臉色。

 

“好像是他們之間說好了的,後來聽說定延那孩子在他家受了不少苦,我有試著請院長把定延接回來,但那傢伙根本就不是人...那狗東西......居然就這麼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

 

崔老師說到此時緊捏著雙拳,咬牙切齒的說著。

 

“所以,那男人不是原本安排要來領養的新爸爸?”

 

平井桃帶點著急的問,她現在只想要知道俞定延當時是不是真的搶走了自己的家庭。

 

“當然不是了!桃子你不用擔心,領養你的那家人是早就獲得領養批准的。好像本來是在定延被抱走的那天下午會來,可是他們打電話來說有事一時走不開,把見面的日期推後了...”

 

崔老師皺起眉頭說著。

然而平井桃卻顯得不可置信,她瞪著眼,認真的看著崔老師。

 

“你確定嗎?這些都是真的?”

 

平井桃心中突然落下了空位,彷彿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部分一樣,這一刻的她就如同失去了一直景仰的信念。

難道自己長久以來維護著的所謂正義,其實早已粉碎了嗎?

 

“我很肯定!雖然很多細節都不記得了,但那天我和其他老師都因為定延的事去了找院長爭執,所以我敢肯定,定延不是按照正式程序被領養的。”

 

崔老師這麼一說,平井桃就更加茫然了。

看著丟了魂一般失神著的平井桃,崔老師還以為平井桃是在擔心她自己是不是也被同樣手法帶走的。

於是補了一句:

 

“桃子你不用擔心,那個時候定延的事情沒有影響到你被領養。”

 

卻是這樣的一句話,讓平井桃心亂如麻......

聽說時間會沖刷所有罪惡的痕跡。

即使是多麼難以赦免的罪,終究會在時間面前得到原諒,得到釋放。


 

“理事,你真的要親自去嗎?”

 

馬室長開著車,一邊瞟了後視鏡中的俞定延一眼。臉上佈著傷痕的俞定延閉著眼休息著,臉上顯露出一絲絲的倦態。雖然對於俞定延臉上的上有疑問,但馬室長也不敢干涉。

警方那邊似乎有了些動靜,工人們之間都在討論最近有刑案組的人打電話來查問,為了安全起見,馬室長一得到消息立刻就通知了俞定延。

 

俞定延輕輕應了一聲,現在的她連精神也漸漸開始難以集中,她盡可能的不想要被打擾。

只要再撐一會就好,但願別在重要關頭病發了...

 

車子來到了D&T合作的工廠,馬室長恭敬地替俞定延拉開了車門,俞定延下車的剎那覺得有點暈眩,但她忍過來了,馬室長並沒有發現。

 

“馬室長,D&T準備要易權了。”

 

俞定延在走進工廠之前淡淡地對馬室長說道,馬室長一臉惶恐,還以為俞定延是準備把D&T交到別人手中。

 

“上次會議的時候好像有提過?公司想要在新理事上任之前找到更多投資商,對吧?”

 

俞定延冰冷的語調,聽上來特別讓人不安。馬室長低著頭連連稱是。

就算是馬室長這個在俞定延身邊工作了這麼多年的人,到了現在還總是會對俞定延畏懼,要是待會進去裡面談判,看來那氣氛一定更加可怕。

馬室長在心裡如此想著,腦海中似乎能夠聯想得出自己躲在俞定延身後害怕得發抖的模樣。

應了一聲沒錯,隨後由又緊張地看著俞定延。

 

“我會把我的股份讓出來,不會讓馬室長你吃虧的。”

 

聽見俞定延的話,馬室長的雙肩顫了一下。

他還以為俞定延有讀心術,讀透了自己的想法。的確,剛才在來的路上馬室長就一直在擔心俞定延會不會拿自己那一成的股權去當籌碼。

畢竟自己現在的位置只是一個生產部負責人兼任室長,這種有損利益的事情自然是拿小職員開刀,馬室長原以為俞定延也是不會挺身而出的。

 

“事情成功的話,我會把我手上其中一成的股權加給馬室長,就在更換理事的那天。怎麼樣?”

 

一成股權,這個條件聽起來太過吸引,反而讓馬室長覺得不安。

俞定延本來就擁有D&T四成股權,加上她背後的未來理事坐擁了公司另外三成的股權。剩下的三成,自然是馬室長和那群投資的小股東們的份。

現在俞定延要把一成股權交給自己,無疑是準備宣告自己要退出理事的位置。

 

“我把我的命賭在馬室長手上的話...不知道馬室長會不會背叛我呢?”

 

挑了挑眉,勾起了邪魅的笑容,還是那抹讓馬室長不寒而慄的笑。

 

背叛嗎?怎麼敢!

 

俞定延的意思馬室長自然清楚,就是在說:如果直到現在還有想要奪回公司的念頭,那還是趁早打消了吧!

馬室長身上的冷汗浸濕了他整件淺藍色襯衫,他用袖口胡亂擦了擦汗,使勁地搖著頭,差點就跪在俞定延跟前了。

 

俞定延這才滿意一笑,讓馬室長在前面帶路,進入了工廠區隱密的隔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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