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臉啊筒

《抉》

 

在一個你愛她而她不愛你的人，

和一個很愛你而你不愛她的人之間，

你會選擇哪一個？

 

人們總是愛問這樣的問題，

因為她們覺得，

要遇見一個很愛自己而自己又很愛對方的人很難。

 

簡單一點來說，

能夠真心相愛又白頭到老的愛情很少。

 

我知道自己自出生便不是什麽引人注目、受人期待的角色。在我之上還有兩個姐姐。而我，在這家裡一向都是可有可無、無關痛癢的存在。不過家裡的人也並沒有因此特別待我不好，當然我也清楚那是“沒有期望就不會失望”的做法。我倒是無所謂，反正也落得清閒，逍遙自在。大概是因為從小就培養出了這樣的心態，我一向對於“愛情”這件事不怎感興趣。或者應該說，我不指望有人會喜歡我。

 

“前輩，這個……”

一把嬌小柔弱的聲音打散了我睡午覺的興致。我皺了皺眉，雙眼迷迷濛濛的睜開了一道縫。依稀看得見那名字牌上刻著“全昭彌”三個字。唔...算是個長得不錯的後輩？可惜我對她沒有太大關心。全昭彌向我遞來一封信，信封是淡淡的粉藍色，上面整整齊齊地寫著“給  平井桃”的字。

“我不是平井桃。”

我朝全昭彌無奈地眨了眨眼睛，準備重新睡午覺去。

“不是這樣的，前輩。我不是這個意思！呃……可不可以請前輩幫忙轉交給桃子前輩？”

全昭彌略顯抱歉地問著。看她一副提心吊膽的樣子，這麼怕我幹什麼？我又不咬人…

“放著吧！”

我用指尖敲了敲書桌，逕自抱頭睡我的午覺去。全昭彌見我沒有拒絕，便恭敬地放下那封信，然後走了。

 

平井桃……平井桃是少數和我有共通點的人，所以我們很合得來。兩個人一起的時候總是十分歡脫。連平井桃也收到告白了？這世界還真是應有盡有，什麽人都有啊！

“給…平...井...桃…咦？給我的？”

頭頂傳來這樣一句白癡的話。用坐著的屁股想也知道說話的人是平井桃。

“情書。全昭彌小妹妹給的。”

多事的朴志效走了過來，順便搶走我的對白，她一邊指著那粉藍色的信封一邊對桃子說道。睡午覺的興致又一次被驅散，我乾脆坐起身子，把頭靠在窗邊。

“全昭彌？誰啊…不認識的人呢！欸！不管了…”

平井桃隨手將信封揉成一團，扔進自己的書包裡。

在那條世人經常困擾的選擇題之中，桃子毫不猶豫地拋棄了後者。平井桃你真狠！

“隨便你。”

我撓了撓額角，又打了個呵欠。

“你看看你…下課之後不回宿舍補眠，偏偏要去看什麽日落！這幾天溫差很大，你記得多穿件外套！”

桃子滔滔不絕地吩咐著，我真的很懷疑全昭彌看上的是平井桃的哪一點…

“行了！姨母…你真的很煩……”

我又打了個呵欠。伸了伸懶腰，被桃子這樣嘮叨著想要犯困也難啊！

“什麽？我煩？你看這個世界上除了我還會有誰這麼關心你？”

桃子一臉嫌棄的看著我。我笑了笑，不再作聲。

 

對。

除了桃子，沒有人曾這麼在意我。

 

午飯後的三節課堂，總是有許多人打著“飯氣攻心”的旗號倒頭大睡。老師們也都習以為常，所以課室里只有粉筆輕敲上黑板的聲音，和街上偶爾一兩架貨車或者大巴經過的呼嘯聲，不過不足以化開課室里濃濃的睡意。

 

“相信我，我不會是那個值得你去愛的人…”

臨近日落，那把聲音總是越發清晰。

“很謝謝你喜歡我，但這份感情對我來說太沉重了…”

聲音越是清晰，在我心中割出的傷就越深。

“定延你是知道的，我喜歡桃子…這一點你比誰都清楚不是嗎？”

在那抉擇之間，原來她早已義無反顧的選擇了前者，原來從來就沒有我的位置。

“對我來說…你是我的好朋友……”

朋友…聽到這個詞就像是聽見對自己的宣判一樣，懲罰是比死刑更不乾脆的無期徒刑，了無終結、永遠走不出去的刑罰。心，隨著夕陽一點一點的下沉，隨著夜幕逐漸逐漸的黯淡。或許偶爾還會有流星劃過夜空，那它一定就如我的淚悄然劃過臉龐一樣，不為被誰看見。

 

“定延…定延啊…”

感覺一雙手緊張地搖著我的肩膀。

“怎麼了？”

我吸了吸鼻子，揉著眼睛來掩飾自己軟弱的證據。叫我的是我的同桌，湊崎紗夏。我跟她沒什麼交集，她安安靜靜發她的呆，我舒舒服服睡我的覺。

“同學們都走了。”

她生疏地揮著掃帚，動哪就撞到哪的氣勢著實令人無奈。

“哦……”

我愣愣地應了一聲。這才想起今天自己和湊崎紗夏是值日生，要打掃課室。

“碰到什麽事了嗎？好像很麻煩的樣子…”

湊崎紗夏仍舊在和掃帚搏鬥中…我好笑地看著她笨拙的身影在原地打轉。沒想到這個同桌還有這麼笨得可愛的一面。

“碰上你了，你說麻不麻煩？”

我笑著看紗夏忙碌著，卻沒有半點要上前幫忙的意思，因為打掃的任務一向都只有湊崎紗夏一個在做。我只不過是在等她打掃好了就陪她回宿舍，免得她自己一個人來來去去的發生什麽意外。

“呀！俞定延！想死嗎？”

湊崎紗夏朝我扔來一條灰白色的抹布，我只是笑嘻嘻地接下了。

“喂，柴犬。”

閒來無事，我總愛叫紗夏柴犬，但亦從不帶上“可愛的”這兩字在前頭。

“幹什麼？”

紗夏似是認清了我不會改口叫她名字的事實，所以對這稱呼也沒什麽反應。

“你打掃好了沒？”

我慵懶地把玩著抹布問著，心思飄向了窗外的日落。

“快好了…再等一下。”

紗夏說完便加快了手上的動作，磕磕碰碰的情況又更嚴重了。

“唉…我又沒在催你。”

看著她不停撞到這碰到那的，心裡突然有點愧疚。不就是值個日而已，被湊崎紗夏你搞得這麼悲催真的好嗎？

“你說什麼？”

紗夏終於放下了掃帚，走到我跟前收拾著她的東西。很明顯地，她剛剛聽不到我說的話。

“沒什麼。走了！”

我背起背包，逕自走出了課室。

“呀俞定延！等我啊！”

傻瓜湊崎紗夏……

 

紗夏的宿舍就在我的宿舍上面，所以陪湊崎紗夏回去的任務也能說是頗順路的。她的室友是林娜璉，我的室友是平井桃。

“喂！柴犬，等一下。”

我看距離宿舍越來越近，便趕緊拉一拉紗夏的衣袖，示意要她停一下。

“幹什麼？”

紗夏抬起頭看著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天犯了什麽毛病，居然還有話要跟湊崎紗夏說，而且還要離宿舍遠點來避嫌？

“一個你愛但並不愛你的人，和一個愛你但你不愛的人之間，你會選擇誰？”

我仔細地觀察湊崎紗夏的神情，卻在無意間被她的樣子所吸引。

湊崎紗夏的鼻子挺挺的，比同班的其她女生都要好看。而且側臉的輪廓有說不出的美感，雙頰受著寒風而微微泛紅，才不像其她女生那樣因為皮膚過於白皙而變成病態的白。我總覺得一到冬天，那種皮膚泛著病態白的女生就變得有點可怕。湊崎紗夏的雙唇薄薄的，而且說話時總是會微微翹起，讓人有種想一口吻下去的衝動。欸！俞定延你瘋了嗎？紗夏的雙眼很大這是我一向都知道的，只是這麼有魅力的眼神我還是第一次見。是我平時太不留意她了嗎？爲什麽我到現在才發現紗夏長得還不錯這一點？

“唔…選擇愛我但我不愛的人吧！”

看著湊崎紗夏認真苦惱了好一會兒，我才不會告訴她我剛才看她看得出了神。紗夏的回答讓我有點驚奇，果然這個世界上應有盡有，什麽人都有啊！

“爲什麽？”

我很好奇湊崎紗夏會與眾不同的原因。

“呃…聽起來好像很自私，但…但這樣做或許還能感受到幸福……”

紗夏答道。

感受到幸福……幸福……幸福的感覺，是怎麼樣的？

“好了，回去吧！我走了。”

我隨便點了點頭，讓湊崎紗夏快點回宿舍去，不然我便趕不上看日落了。

“可是，俞定延你爲什麽突然問這個？”

現在換湊崎紗夏來追問我。

“沒什麼，只是想知道你會不會跟她有一樣的想法。”

我擺了擺手，然後自顧自地走進了宿舍。

不一樣…至少湊崎紗夏跟她不一樣……

 

我沿著逃生樓梯走上了宿舍的頂樓。那裡有一扇鐵門鎖著，是學生禁區。裝了扇鐵門為的是防止學生走上頂樓幹些不該幹的事情，或者是自尋短見。我看著“學生勿進”四個字，略帶鄙視的笑了笑，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銀色的鑰匙。爲了擁有這個頂樓，我什麽都做過，鋸過鐵門上的支杆，鑽過那個鑰匙孔，偷過保安室的鑰匙……大概只剩爆破一項我沒有做過。若不是宿舍舍監被我折騰得煩而直接把鑰匙送我，我想我可能真的會在宿舍開展爆破工程。但每次看見那鐵門上被刮花的痕跡，我都總笑自己傻，然後心裡又會莫名地泛起一陣心酸。鐵門上的痕跡仿佛是在嘲笑我以往拼死拼活爲了要看日落而幹過的蠢事。更像是在嘲笑我過了這麼久，卻還放不下她……

“咔嚓！”

鐵門緩緩打開，我探頭四看，頂樓原本灰色的泥石地早被染成了橙紅色。

 

“相信我，我不會是那個值得你去愛的人…”

又來了……

“很謝謝你喜歡我，但這份感情對我來說太沉重了…”

我無盡的奉獻和努力，對你來說卻是如此沉重的負擔……

“定延你是知道的，我喜歡桃子…這一點你比誰都清楚不是嗎？”

我清楚，當然清楚……就是因為太過清楚所以才痛得這麼刻骨銘心。

“對我來說…你是我的好朋友……”

就在夕陽最美麗的一刻，你對我宣判了最殘忍的懲罰。我知道不管我再怎麼卑微地哀求你，你也不會為我嫣然一笑。每年、每月、每天，每到日落時分，我都會回到這個頂樓上自揭傷疤。然後讓黃昏的那一點點光將心中淌流著的血痕曬乾……

“選擇愛我但我不愛的人吧！”

腦海裡突然閃過湊崎紗夏漂亮的臉龐。

“這樣做或許還能感受到幸福……”

又一次閃過湊崎紗夏笨拙地揮舞著掃帚的身影……

 

我閉上眼睛，努力找尋著紗夏所謂的幸福。但我找不到，或許是我還不知道什麽才算是幸福，又或許我的生命至今根本不存在過幸福……正當我努力說服自己猶如湊崎紗夏所說的，去找一個愛我但我不愛的人時。腦海里浮現出粉藍色信封被揉成一團扔掉的畫面…果然，愛上不愛自己的人永遠都是吃力不討好的行為。或許桃子跟全昭彌一起會感受到幸福的感覺？那麼，面對著不愛自己的平井桃，全昭彌是不是也應該要覺得幸福？

我看著天空由橙紅轉成紫紅，看著遠處的大廈和街燈逐漸亮起，看著那微弱的余輝消失在眼角尚未乾涸的淚痕之中。

 

一進宿舍房間，便看見桃子一臉期待的樣子。想必又是有些對我沒好處的事情要發生了…

“幹嘛？”

我脫下外套，然後一下子爬到床上躺著，舒服得乾脆閉上了眼睛。

“定延啊…你說我…”

聽到這裡我就打斷了桃子的話。

“別問我，我說的你又不會聽。”

我翻過身去，把頭埋進枕頭裡，嗅著那陣薄荷洗髮水的味道。

“不是啦…你覺得…湊崎紗夏她怎麼樣？”

桃子拽著我的床單問道。唉…幼稚……

不過，桃子爲什麽會提起湊崎紗夏？

“你想幹什麼？”

我又翻身坐了起來，正經地問道。不知道爲什麽心裡燃起了一陣焦躁，莫名的怒火…

“我想…我在想我跟她適不適合啊！你覺得我們兩個怎麼樣？”

桃子口中的“我們”，在我聽起來卻分外刺耳。

“不知道。”

我扭過頭去，不予置評。

“定延啊！說嘛…你說的我都會聽的啊！”

桃子乞求著。

“說什麼都聽？”

我有點懷疑地問道。

“嗯！”

“什麽都？”

“當然！”

桃子一臉自信的樣子又掀開了我久藏在心底的一道傷疤…

 

“定延啊…”

“怎麼？”

“你覺得…林娜璉她怎樣？”

“什…什麽怎樣？”

“你這麼緊張幹什麼？我是想問你覺得她人怎麼樣？”

“很…很好啊！娜璉她…很好。”

“是吧！定延也覺得她不錯吧！那如果我跟她交往你覺得怎麼樣？”

“這個你問我幹什麼……又不關我...我的事。”

“哈哈！是嗎？那我就放心了。”

大概現在只能暗笑自己當時的遲鈍和愚笨…什麽都做不了了……

 

在抉擇之中，我捨棄了前者。一個我深愛而卻不愛我的人，換來的卻是牽絆至今的後悔和傷痛。我好像開始能夠明白桃子扔掉情書時的決絕，又好像能夠明白為什麽紗夏要選擇後者共度一生…

 

“俞定延！你發什麽呆？”

桃子搖了搖我的肩膀，思緒被拉回了現實。

“沒什麽。”

我搖搖頭，希望驅散讓我苦痛的記憶。

“所以你的意見是什麽啊？”

桃子堅持不懈的問著。

“能不能…別跟紗夏在一起…”

我淡淡地說著，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什麽？”

桃子似是沒有想過我會這樣回答，臉上的驚愕是再明顯不過了。

“別跟湊崎紗夏在一起！”

我更大聲地說著，聲音中不難聽出內心深處的懦弱。

可是，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麽要這樣對桃子動怒…爲了湊崎紗夏嗎？還是爲了林娜璉？我想我已經迷失了方向…

“不就不唄…這麼生氣幹嘛？俞定延你喜歡湊崎紗夏？”

桃子笑著開起了玩笑，對於我向她發脾氣的事情毫不介意。就正正因為桃子這一點，讓我根本沒有辦法生她的氣。

“對啦！我何止喜歡湊崎紗夏，我還喜歡你喜歡到要死了平井桃！”

我抽出枕頭狠狠地朝桃子頭上打去。

“該不會…定延你是真的喜歡湊崎紗夏吧？”

“睡覺！”

 

第二天回到課室，我就被湊崎紗夏纏上了。原因是因為我還沒跟她解釋清楚什麽叫“會不會跟她有一樣的想法”。

“俞定延！快點跟我說！什麽想法？哪裡一樣？還有！她是誰？”

一大清早的…湊崎紗夏你就這麼攻擊我的耳膜真的好嗎？說話都不喘口氣的，你要我怎麼跟你解釋…

“沒有什麽想法，哪裡都不一樣，她誰都不是。”

我揉了揉發疼的耳朵，趴在桌上準備睡覺。

“呀！”

會從清早就開始開嗓練習的，大概也就只有湊崎紗夏一個了…

“我不理你了。”

湊崎紗夏的臉突然地正色了起來，這個時候的她還真的蠻像柴犬。

我只是朝她笑了笑。然後趴好，睡覺。湊崎紗夏看見大概會被我氣個半死吧…

 

吃著飯堂里的青菜蘿蔔炒肉碎時，我接到了一通電話，是家裡人打來的。

“喂？”

我咬著湯勺，一抬頭便對上了對面平井桃和朴志效的那兩雙好奇目光。

“定延啊…”

電話那邊是我的姐姐，俞昇妍。光聽聲音就知道又是要找我當擋箭牌的語氣，應該是又攤上什麽麻煩了吧…

“哦，姐姐。什麽事？”

其實我心裡很清楚，姐姐會遇到的麻煩只有兩種：一是母親逼她去相親，二是工作上的問題。但我總是很不能理解爲什麽姐姐會找我來解決這兩種問題，我根本連能夠幫忙的地方都沒有啊！

“那個…學校宿舍住得還習慣嗎？”

我有點無奈地勾了勾嘴角，平靜地看著眼前那碗冷掉的海帶湯。難道我的存在感已經卑微得讓家人連自己在學校宿舍住了一年多的事情都忘記了嗎？

“姐姐，我住得很好。”

我放下了湯勺，頓時覺得胃口全無，心裏面是數不盡的無奈。可能那種感覺比無奈還要複雜，可是我找不到比無奈更好的形容詞，也找不到除了無奈以外的任何形容詞。就像是很興奮的到了練歌廳卻找不到自己想唱的歌，到了遊樂場卻連笑容都擠不出來，在課室裡不想睡覺卻又無力思考課本內容那般的心情。

“不回家嗎？”

姐姐說話總是吞吞吐吐的，想問的問題總要繞上三十圈國際標準運動場才問得到重點。

“姐姐，老實說吧！遇到什麽問題了？”

我無視了面前那兩束好奇的目光，起身離開了飯堂，找了一個沒什麼人會經過的角落躲著。

“媽媽又要我去相親了！如果定延你今晚能夠回來家裡一趟，我就可以把這當藉口不去相親了啊！”

姐姐說話的另一個缺點就是太直接。即使我明知道自己的作用是如此，但從姐姐口中聽到的那一刻，感覺還是有點難受。我的背脊靠上了那用朱紅色的磚砌成的牆壁，感受著那陣有點刺骨的冷。然後吸了吸鼻子，輕輕歎了一口氣。

俞定延的作用就是如此，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

“我知道了。”

說完我便挂了電話。

抬頭看看天，十一月的天空總是有不一樣的美感。但十一月的我，却只能一如往常的無關緊要。

 

寧靜的下午，寧靜的最後三節課堂。

“喂俞定延…俞定延你醒一醒！”

身邊那雙煩人的手臂不斷地搖著我的手肘，我真搞不懂爲什麽湊崎紗夏還能這麼有精神？

“幹什麼…”

我厭煩的抬起頭。昨天居然還那樣稱讚了湊崎紗夏…唉！俞定延你該看病吃藥了！

“喏！禮物。”

湊崎紗夏把一個小小的禮物盒推到我的桌上。禮物盒是深藍色的，上面歪歪曲曲的綁著一個細小的白色蝴蝶結。那是湊崎紗夏自己綁上去的嗎？我的腦里突然就閃現了紗夏笨手笨腳地反復綁著同一個蝴蝶結的畫面…

“什麽啊…”

我有點疑惑，但還是伸手接了過來。不過湊崎紗夏滿臉欣喜地盯著我看的那種感覺真的好奇怪…

“今天不是你生日嘛！”

我一邊打開禮物盒，一邊聽著紗夏的話。指尖在紗夏說出“生日”兩個字時頓了頓。除了桃子和志效她們，很少有人向我提及“生日”這兩個字。禮物盒裏面裝的是一條有點黯淡的銀色項鏈，形狀是只有一邊的翅膀。雖然看上去時說不上是特別華麗或者高昂，但卻暗暗隱藏著一種魅力、一種深意。這條項鏈，我很喜歡。

“我隨便在街上撿的，不要就拿來！”

見我沒有什麽特別高興的反應，湊崎紗夏就不樂意了。她伸手想要拿回那條項鏈，我猜是因為覺得有點丟人了吧！

“誰說我不要？不過你在哪條街撿的啊？下次也帶我去吧！”

我笑著躲開了湊崎紗夏的手，然後立即就把項鏈系到脖子上，再把那翅膀放進衣服與胸口之間。

“不管怎麼樣……生日快樂。”

湊崎紗夏白了我一眼，然後有點彆扭地祝我生日快樂。看著她那仍舊微微泛紅的臉頰，爲什麽我有將此刻的感受定義為“幸福”的衝動？

 

下課的鐘聲在我思索“幸福”的定義時響起。我收拾著東西，準備向頂樓出發。

“啊對了！差點忘了…這個！娜璉要我給你的。”

湊崎紗夏急急忙忙地從書包裡掏出一個白色的盒子塞到我的手裡。娜璉？她也記得我的生日？

“湊崎紗夏你真厲害啊！這樣也能忘記…”

我笑著揶揄了紗夏幾句，可是卻高興不起來。我寧願林娜璉她什麽都不給我，什麽都不要給。這樣我便不會胡思亂想，也就不會如此強烈地想起她。我隨手把那東西扔進抽屜里，對內裡的東西根本就不感興趣。不對，該說是…我不可以感興趣。呵……真可笑！明明已經把我推到黑暗之中，爲什麽還要給我通往你的世界的那一線光？

就因為是朋友嗎？

“行了！俞定延，你最厲害了，可以了吧？我走了！”

湊崎紗夏笑著打了我一下，然後向我揮揮手就背起背包準備離開課室。看著她的身影我卻有種著急的情緒，怎麼今天特別不想讓她離開？

“等一下！湊崎紗夏，等一下！”

腦袋還沒有反應過來，手就已經緊緊地捉住了紗夏的手腕。俞定延你最近越來越不正常了…

“嗯？”

紗夏抿了抿唇，疑惑地睜著她漂亮的雙眼看著我，我感覺到自己的手因為緊張而佈滿了手汗。

“你…等一下有事情要做嗎？”

我咽了咽口水，視線閃閃縮縮的，就是無法跟紗夏對視超過兩秒。

“要做的事情…沒有呢！怎麼了？”

紗夏好奇地眨著眼，似是沒有發現我的不對勁。

“跟我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牽起了紗夏的手，拉著她往課室外走。這是我生平第二次，鼓起了如此大的勇氣，牽上了湊崎紗夏的手。

或許，是我真的喜歡上她了。

 

“俞定延你帶我來逃生出口幹什麼？”

看著湊崎紗夏一臉慌張的樣子。嗔…怎麼搞得我像是變態一樣！呀！湊崎紗夏！你亂想什麼了！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走吧！”

我始終沒有放開紗夏的手，硬是拉著她一口氣走上頂樓。

“我又沒想些什麽……”

紗夏微微喘著氣，低頭小聲嘀咕著。

“吵死了。”

我順著紗夏的視線看去，然後看見我們互相緊握著的手。

就和那種油膩的連續劇一樣。當我和紗夏意識到自己牽著對方的手有點曖昧時，我們就像電視劇裡的男女主角一樣，迅速而且羞澀地鬆開了彼此的雙手。視線一左一右有默契地移開，而且還小心翼翼地平衡著自己絮亂的氣息。以往桃子在看這種電視劇時我都不屑一顧，沒想到真的會有這麼狗血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可是，感覺好像也不壞。

 

我利落地打開了鐵門，踏進了頂樓。再過幾分鐘，頂樓又會被染上那片漂亮的橙紅色的了。我回過頭，看見紗夏還在鐵門那裡遲疑著，便朝她招了招手，示意讓她快點進來。

“俞定延你瘋了啊？那裡是學生禁區呢…”

紗夏瑟瑟地原地踏著步。這也不奇怪，畢竟頂樓的溫度比樓梯間冷得多。

“吵死了！快過來，要是錯過了日落我可不會放過你。”

紗夏聽見日落這兩個字后，眼神里的閃亮可不是開玩笑的。然後我看著她興奮地跑了過來，似乎把這裡是學生禁區的擔憂忘得一乾二淨了。

“你帶我來看日落？”

看著紗夏臉上興奮的表情，我又一次管不住自己的視線。突然有一刻，我的心跳得比運動過後還快。

“嗯。”

我有點慌張的轉過身，頓時不知道該對紗夏說什麽。收回視線，我和紗夏只是靜靜地等待著夕陽西下。在頂樓上，我第一次感受到這麼平靜的心情。我在心裡默默祈禱著天空不要太快變成紫紅色，但是以前的俞定延絕對不曾有過這樣不切實際的想法。我希望和湊崎紗夏呆在一起的時間能延長，我希望她能夠像此刻一樣呆在我的身邊，我希望她不要離開……這樣的想法，會不會就是紗夏所說的幸福？

 

黃昏沒落時分的空氣總是會突然地降溫，我脫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悄悄地披在紗夏身上。

“嗯？啊……謝謝你。”

紗夏有點不知所措地低下了頭。是因為我突如其來的行為而覺得不便嗎？還是說，紗夏在這一刻和我有一樣的想法？我輕輕替紗夏整理好外套，不自覺地撫上了她黑亮的劉海。此刻的空氣曖昧得讓我們都透不過氣。我的腦中只有湊崎紗夏，甚至已經因為她而選擇忘記今天要回家的約定。

我確信我又一次在愛與被愛的抉擇之間選擇了追逐前者。就如每個世人都不顧後果地追逐著一個又一個，在最後可能只給予傷痛的她。但我知道，湊崎紗夏或者會跟別人不一樣…

 

“紗夏…”

遠處的街燈和建築，好像都在鼓勵著我。反正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了，就問問看紗夏的想法吧！

“什麽？”

紗夏似乎讀懂了我的意思，站立的姿勢變得正經起來，她的視線也明顯有點閃縮。

“上次你不是說過…你會選擇一個愛你但你不愛的人嗎？”

我緩緩地開口，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地說著。

“嗯，我是這樣說過。”

紗夏低著頭回答。她的眼睛沒有看我，這不禁讓我有點失落。於是我輕輕握住了她的雙手，希望她能夠抬起頭來看著我。我想在她的眼中看見自己的存在。

 

紗夏的眼眸還是依舊的迷人，我覺得自己跌入了朦朧的夜色之間。那一刻，我的視線無意識地經過了她微啟的薄唇。然後鬼使神差地低頭吻了上去……

那是只有短短幾秒的觸碰。軟軟的、帶著電流的感覺。幾秒之間，我的思緒像是運轉了好幾個小時。感覺到自己的唇沿還在微微地發著癢，而紗夏則是不知原因地咬了咬她自己的下唇。

“那麼……我呢？你會選擇我嗎？”

我輕輕在紗夏的耳邊問著，然後看著她的耳朵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害羞而發紅。既然話已經說出去了，我就再也沒有思考的必要了。

 

剩下的，該是由紗夏來決定了……

 

如果我選擇了一個我愛她而她可能不愛我的人，

而紗夏選擇的是那個愛她而她可能不會愛上的我的話，

我們之間是不是會產生所謂的幸福？

 

或者是，被世人所認定的那份艱難，

其實早就已經悄然站在我的眼前？

我是不是即將遇見那個很愛自己而自己又很愛對方的人？

 

即使未必是能够白頭到老，

真心相愛的愛情也一定會如夕陽般美麗。

我覺得，我已經找到了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