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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失去名井南以後我消沉了好一段時間。

流浪在瑞士街頭的日子,對我而言不再是為了作畫,而是為了尋找或許我這一輩子都無法再找回來的人。我的繆斯......

不管我如何追問房東太太,她都只告訴我她不知道名井南在哪裡,就連名井南房間的備用鑰匙也詭異地不翼而飛。我常常伏在名井南的房門前,希望可以捕捉她房間裡一絲一毫的動靜。至少也讓我知道,她還活著。但我只能偶爾聽見那些討人厭的老鼠吱叫......

南說過她覺得自己的房間裡有老鼠,看來是真的。

後來我甚至跑去請鎖匠來解鎖,可是就在約定好的那一天,鎖匠突然通知我說他有急事,不能替我開鎖。反正就是,無論我用什麼方法,都無法打開名井南的房門,也無法找到她的蹤影。大概只有在裡面吱叫的那些老鼠才會知道,名井南到底在不在房間裡。

 

我為這段突如其來的離別而悲傷,常常在沉寂的夜裡獨自痛哭。

失去名井南讓我同時也失去了畫畫的動力,我偶爾會迫使自己執起畫筆,但對著一片空白的畫紙,我居然連最簡單的線條也畫不出來。我想我的生命再也沒有任何意義,即使我帶著我的熱情和所喜愛的藝術來到瑞士,失去了名井南我就只能變回那個不爭氣的自己......

 

這晚,我悄悄讓房東太太服下我從藥局買回來的安眠藥,兩顆而已。而我自己,我想用剩下的那一整瓶安眠藥來結束自己的人生。

我只是想要確保在我自殺的這段期間,沒有人會突然醒來,也不會有人好心地將我送進醫院把我救活。我想死,所以不需要這些善心。

但就在我扭開瓶蓋的時候,我又聽到了從名井南的房間裡傳來老鼠的吱叫聲。如果南她討厭或是害怕老鼠的話,那至少該讓我聽見她吃驚的抽氣聲才是,可房間裡卻只是虛無地迴蕩著動物的聲音,這只會讓我更加絕望。

那些可惡的臭老鼠,為什麼一直叫個不停?

我莫名地覺得氣憤,把情緒發洩在手上握著的那瓶安眠藥上,狠狠將瓶子摔向地板,看著蒼白的藥丸在地上綻開,碎成白花花的粉末。

憤怒的情緒沒有片刻停息,我恨那些老鼠,我恨牠們憑什麼可以鑽進我到不了的地方,我恨牠們為什麼要出現而把我的愛人趕走。於是我踩過那些安眠藥,瘋了似的拉扯著名井南房門的門把。

我暴躁地抽出我那塊厚實的畫板,一下一下,奮力砸向門把。最終門把脫落了,我的畫板也就隨之報銷了。

然後我將那扇不再堅固的門踢開......

 

我的天......

我究竟看見了什麼?

這......這是......如果這還能被稱為東西的話,這東西......還活著嗎?

不,牠不可能活著。怎麼可能?

那隻東西被截走了一條後腿、失去了包裹著胸腔的皮肉,甚至露出了大半片血淋淋的肺葉和胸骨......然而牠還在櫃子旁邊不斷地吱吱叫著。

 

那隻老鼠在看我,牠分明是在對我吱叫。

我想我能夠聽得懂牠在叫什麼,光是從牠看著我的那雙黑眼珠裡我就能夠感受得到,牠現在正和我一樣絕望,牠也想死。

這是已經顧不上拿出理性來討論做法人不人道的時候,我走近那隻可憐的小生命,用我那有些磨損的短筒靴子,一腳踩碎了牠。

 

“你在做什麼!”

 

黑暗之中突然傳來老年人的咆哮,我被嚇得連連倒退,最後被皺起的地毯絆倒在房間中央。

我難以形容現在的情況,我不知道,此刻我的腦袋非常混亂,我不知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在慌亂之中無意間又抓到了那團被我踩爛的老鼠血肉,觸感粘稠得讓人噁心,就連氣味也很倒胃口。

 

“我花了多少心思才讓牠活著!你竟然......你竟然!”

 

那個老女人對我尖叫著,她抓著她的一頭白髮,像那些只有嚇壞小孩子的卡通裡才會出現的惡毒巫婆。但我卻看出了她,她那雙眼睛,依然充滿魅力。

我想我這一生無論如何都會記得她的雙眼,我曾經從她的目光之中得到愛情,也獲得了無窮無盡的靈感。我苦苦等待,苦苦追尋,命運終於讓我再一次尋獲我的繆斯。

我的,名井南。

 

“南......你怎麼了......你......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別哭......告訴我,我可以幫你。”

 

看著我深愛的她跪在我的眼前,用佈滿皺紋的手捂著那張臉嚎哭。我也隨她跪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將她虛弱又正在顫抖的軀體擁入懷中。

 

“不能......彩瑛,你做不到的......既然已經被你發現,那麼請你......請你殺了我。我已經沒有力氣出門尋找食物了......”

 

她原本好聽的聲音變得沙啞不堪,讓我不自覺跟著她一起痛哭。

我選擇相信名井南,我相信她有難以啟齒的苦衷,我相信她當初與我隔絕是為了我好。我從她的雙眼之中能夠感受得到,南她很需要我。

我不能離她而去,我必須和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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