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臉啊筒

一、

備受陽光眷顧的城市，筆直的雙線公路中央種植一排健康的棕櫚樹，靠近海岸的那邊是停車場，車輛不分型號顏色地整齊排列在一起。停車場旁邊則是一家充滿少女感性的粉色快餐店。

這家店最近剛完成新裝潢，把之前受風吹雨打的舊招牌拆了下來，那塊招牌上有很多難以清潔的縫隙處都長滿了蘚苔和黑漬，清理的工作很費工夫，所以現在乾脆換上了新的招牌——獨角獸快餐，現在整間快餐店就像是重生般神采飛揚。

「嘿！紗夏，今天過得好嗎？」

店門口有人如此高聲喊道。一個皮膚和那桶巧克力冰淇淋一樣黑的肥胖男子抱著他養的吉娃娃走進店裡，他笑嘻嘻地來到櫃檯前，和正在挖冰淇淋的女店員打招呼。

「吉米，如果你能把你那位好兄弟吃霸王餐的錢也付了，我今天會過得更好。」

湊崎紗夏說得稍微咬牙切齒了些，並不是因為她不喜歡這個男人，更不是因為她心情不好，而是眼前那桶酸橙冰淇淋被冰得太久，硬邦邦的，實在太難挖開了！

她一直使勁，短袖之下的手臂雖然纖瘦，卻反覆顯現出肌肉線條，偶爾失手磕碰的時候，臂上一點贅肉的輕顫也沒有。

「哦......這是那傢伙自己要面對的事情，我不能總是幫他解決。就像你不能幫小狗解決他需要尿尿的問題一樣，對吧？我的吉米二世？」

男人迴避著湊崎紗夏的視線，改而低頭用手指逗弄懷裡那隻吉娃娃的耳朵。湊崎紗夏無奈地抬抬眉，也沒什麼話想對那男人說的了，她總不能告訴男人：其實用自己名字給狗狗取名是件很蠢的事情，就跟他給自己那根小老二取個狗狗名字一樣可笑。

想想看，男人脫了褲子光著屁股，看向自己胯下的小兄弟，喊著：Lucky坐下！Lucky站起來！這感覺實在有夠奇怪！

所以最後湊崎紗夏選擇閉上嘴巴，低頭專心和眼下這桶冰淇淋對決。

那男人自然不會知道湊崎紗夏在想什麽，他安靜地看著湊崎紗夏挖冰淇淋，就和他抱著的小狗一樣乖巧，可是不到一分鐘，那男人挪動屁股，把高脚轉椅弄岀幾聲刺耳尖銳的聲音，然後上身湊近桌沿，似乎又想和湊崎紗夏聊天。

「我看見店名改了，嚇我一跳，還以爲你也不會在這了呢！」

湊崎紗夏都快要沒耐性了，她到現在都無法挖岀一顆完整的冰淇淋球！抓著挖勺的手又痠又冷，湊崎紗夏實在沒辦法了，衹好泄氣地把挖勺丟在一旁。男人見了，傻呵呵地笑了幾聲，他實在是很喜歡眼前這位可爱的店員小姐，尤其是看見她生氣跳腳的模樣，那種可爱簡直要人的命！
湊崎紗夏的存在，已經很好地解釋了爲什麽這家裝潢主題如此少女心的快餐店會更受男性客人們的歡迎。
湊崎紗夏擺岀不髙興的表情，白了男人一眼，但她不是真的不高興，袛是被那桶頑固的冰淇淋弄得有些煩躁。她一邊揉著自己可憐的手，一邊回應：

「所以你想換個店員了？好吧...…我會向主管反映你的寶貴意見。」

湊崎紗夏聳聳肩，一副無奈卻要接受的模樣，男人知道她是在開玩笑，於是抱著他的吉娃娃笑得更大聲了。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角落有客人向湊崎紗夏招招手，適時打斷了他們的對話。湊崎紗夏連忙應聲，關好冰箱拉門，抱起菜單，匆匆跑向那位客人。

那是一位非常迷人的客人。

一頭幹練斯文的中短髮，只留到能夠束在腦後的長度，后脖上還散落些不能被梳起的碎髮，看來是平常不怎麽麼習慣把頭髮扎起來。那張瘦削的臉棱角分眀，顴骨偏高，兩頰緊致，那雙唇似乎很溫柔，不過現在她看著湊崎紗夏的這雙眼和眉就不是溫柔這回事了。
 

這位客人有點冷漠，湊崎紗夏感知到。雖然和這裹溫暖融洽的氣氛相比突兀了些，但湊崎紗夏打從心裏很歡迎這位客人，畢竟她看起來和自己歲數相近，而且這家店裹除了湊崎紗夏照鏡子的時候以外，很難再找到像她這樣好看的女性。

比起欣賞那些男人假裝無意地捲起袖子炫耀的强壯手臂，湊崎紗夏更加喜歡看這位新客人緊緊抿起的嘴唇。

「請問…我點的酸橙......」

她看起來有些拘謹，而這提問也總算是把湊崎紗夏的工作意識從對方的嘴唇上拉回來。

「啊！對不起！但我真的挖不起来，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再稍微等一下嗎？它很快就能融好了。」

對方愣了愣，明顯是沒有想到湊崎紗夏會這樣回應，她低頭確認手腕上行走的時間，不經意間嘆了一口氣。這讓湊崎紗夏覺得很抱歉，衹好低聲再說了句對不起。

「那麼，請給我一杯咖啡，可以嗎？」

「嗯？不要冰淇淋了嗎？」

湊崎紗夏抱著菜單，心裡滿是内疚，可她也確實沒有辦法，她又不是故意不挖的。

對方表情有些無奈地點點頭，拿起放在旁邊的公事包，一副準備要離開了的姿態。湊崎紗夏也不知道自己這一刻是怎麽想的，竟然抱著菜單擋下客人，還硬是把對方按回座位上。

「給我一分鐘就好。」

湊崎紗夏決定，她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把那桶冰淇淋給挖開！

對方先是因為被按回座位而一陣無語，然後揚揚嘴角，低頭往自己的外套上摸索著什麽。她掏出一個扁小的鐵盒，站起來的同時她從裡面捻出一張名片，遞到湊崎紗夏面前。

「我不急，等你挖好了，請記得告訴我。」

名片上面印著湊崎紗夏很是熟識的標志，可是這瞬間湊崎紗夏竟然忘記了這個標志代表什麼。現在的她有些頭暈又有點像是嗑了藥般的興奮，因為這位客人站起来以後離自己很近，湊崎紗夏必須稍微低下頭，才能避免和這位客人碰上鼻尖。

她身上有著一陣清新的香氣，像雪山上的空氣，像海風的味道，也像清爽卻隱約濃烈的酒精。湊崎紗夏都幾乎要被對方迷過去了，她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接下那張名片，卻無意間碰觸到對方那就在名片下的手指。

這兩個人竟然都沒有半點堂皇或要躲開的意思。

或許是爲了試探對方對自己的感覺，又或許只是自己貪婪這番身體接觸，湊崎紗夏收下名片的動作顯得格外緩慢，她用自己微涼的柔軟的指腹，輕輕摸過對方修長的指節。

「我會再來的。」

她帶著微笑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