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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為了把俞定延拖進醫療營,好幾個上兵和醫療兵都被他打傷。醫療連的連長看在過去抽過俞定延那麼多手捲菸的份上,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讓自己的部下被俞定延發洩。

可是俞定延本來就有傷在身,加上他一直反抗,讓這些好心想替他療傷的醫療兵們無法好好醫治。那些醫療兵實在是束手無策,只能強行給俞定延注射鎮靜劑,讓這傢伙消停下來。俞定延這才終於像中了麻醉槍的野獸那樣軟趴趴地任人抬到病床上去。

那些醫療兵們處理傷口起來一點也不馬虎,利索地替俞定延縫了傷口,敷了藥,細心地偷偷混了些麻醉藥好讓俞定延這傢伙懂得休息的重要性。

「真厲害……傷成這樣還能像個沒事的人一樣鬧騰。」

「就是說啊!連長反覆確認了三遍才敢相信!」

「不過我說,為了一個逃兵,至於做到這種地步嗎?就算關係再怎麼好也沒這必要吧?」

兩個醫療兵從治療俞定延的帳篷中走出來,正在熱烈討論著俞定延的傷勢。湊崎紗夏就在旁邊等著,她走上前,向那兩位醫療兵打聽:

「裡面那傢伙怎麼樣了?」

「給他注射了少量麻醉,不然他都不肯好好休息,等藥效退了就會自然醒來了。」

湊崎紗夏憂心匆匆的點了頭,向醫療兵們道謝以後,便迫不及待地鑽進帳篷去看俞定延。

那傢伙睡得很死,加上醫療兵們的特意「關照」,看來他一時半會是不會醒來的,湊崎紗夏這一天下來也被折騰得身心俱疲,她找了張椅子,乾脆就在俞定延床邊坐下來休息。

剛才那些醫療兵們的對話仍猶在耳,湊崎紗夏想著,那雙好看的眉頭就不自覺地越漸皺起。

「越了解下去,就好像越不懂你了……」看著俞定延渾身是傷地躺在床上,湊崎紗夏不由得嘆了口氣。這傢伙在戰地裡也沒受這麼重的傷,反倒是回來軍營以後,為了救一個孫彩瑛而被人打得遍體鱗傷。

「那人對你來說就這麼重要嗎?是你很珍惜的人嗎?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她實在不明白俞定延這傢伙為什麼一旦遇上和孫彩瑛有關的事情就失去理性,失去判斷時勢的能力。

「你是笨蛋嗎?為什麼總是去招惹些危險的事情?孫彩瑛的就是性命,那麼你自己的呢?你自己的命就什麼都不是了嗎?你就是隨時隨地死去都可以嗎?」看著沉沉睡去的俞定延,看著那麼安靜的他,湊崎紗夏這才終於有機會念叨這傢伙。要是俞定延醒著,湊崎紗夏肯定還沒說上半句話就被攔截下來。

「你為什麼總想著讓別人活下去,而讓自己去送死?」她以為,總是擺出那副沒心沒肺,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模樣才是俞定延的樣子;她以為,那種嬉皮笑臉,見風使舵的態度才是俞定延的本性;她以為,那些虛假偽善的交際手腕和市井流氓般的粗俗伎倆才是俞定延的人生。

直到這一刻,湊崎紗夏才發現這些全都是她的自以為是。

「唉……一直在你身後替你收拾殘局的我才是笨蛋啊……但是我能怎麼辦?光是看見你受傷就很心痛……」湊崎紗夏從來不覺得有事情能夠困擾自己,可是在遇上俞定延以後,湊崎紗夏有時候就連自己的心跳也覺得是個難題。

 

一個煙灰缸毫無預警地飛來,伴隨著尖銳的破碎聲,就在名井南身後的牆上碎開,站在旁邊目睹這一切的林娜璉不由得為她的直屬指揮官捏一把冷汗。

「愚蠢!」名井中將怒喝道。

「我就不該對你抱有期望!你第一天當上校嗎?像你這模樣,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坐上總團長的位置!」名井中將的腳步憤怒地踩在了房間的中央,名井南就站在沙發前,低著頭在沈默中接受父親的責罵。

「老人家最近開始考慮下任總長的人選了,梅格爾那小子很快就會重新提升上來,還有你部隊裡那位......那湊崎什麼的,她也是老人家的考慮人選之一。老人家的名單裡沒剩幾個位置了,你什麼時候才能做出點成績來!」這種時候,林娜璉認為像自己這樣的小軍官該要到房間外迴避才是,可是看著盛怒的名井中將,林娜璉心裡不由得擔心起來。她並不是害怕名井中將會對名井南施加體罰,好歹名井南也是名井中將的女兒,而且他還得把名井南捧上總團長的位置,名井南身上要是多出半道傷痕,名井中將比誰都更著急。

林娜璉擔心的是名井中將那張嘴,那張嘴從來不對名井南說什麼好話,每次都只會挑剔名井南做得不好的地方。至少現在還有林娜璉這個外人在,名井中將顧及面子也不會把話說得太過分。

「作為軍團指揮官,管不了自己的部下,放任他們隨隨便便衝進上校房間,這也就算了……你居然還在這麼多人面前被一個小兵頂撞?你還想不想做上校了!」罵名井南就罵名井南,林娜璉聽著聽著沒想到連自己也被暗諷了一記。

「對不起。」名井南依然低頭盯著地板,標準的站姿在這時候看來只讓她顯得格外可憐,讓林娜璉不由得悄然嘆息。

「那傢伙,處理掉吧!」中將轉而對一旁的林娜璉下令道。名井南猛地抬頭,那雙眼眸裡是顯而可見的驚慌,這一切表情林娜璉都看在眼裏,而幸好是中將已經背過身去,要不然名井南肯定又要挨一頓作為長官居然不懂得表情管理的罵。

「報告中將,據我所知那名士兵已經在接受處罰了。」林娜璉看了看名井南,又看了看眼前氣勢迫人的中將,只能在心裡默默為自己歎一口氣。

果不其然,聽到這番回答的名井中將再次暴跳如雷,要不是手邊的煙灰缸在剛才已經被砸破了,現在破的恐怕就是林娜璉的腦袋了。

「處罰?那也算是處罰嗎?你難道還要我教你怎麼當軍官嗎!」

這下子,林娜璉能有什麼辦法?面對這冷冰冰的軍位差別、冷冰冰的位高權重、冷冰冰的號令與服從,林娜璉根本沒有不服從的道理。

然而,就當林娜璉左右為難間和名井南對上視線,一股莫名其妙的勇氣湧上心頭,就連林娜璉自己事後也說不清楚這份對長官說教的膽量是從哪裏來的:

「報告中將,上校的意思是要對這些逃兵進行精神教育,與其讓他們毫無用處地死去,倒不如教他心甘情願為獅軍效命。不但能對外爭取民眾的支持,部隊裡也能省掉一些不必要的傷亡。」

中將愣了愣,顯然是沒有料到林娜璉會這麼說,他回頭睨了名井南一眼,那眼神似乎是認定了名井南和林娜璉早就串通一氣的意思。

沈默的空氣幾乎都要把林娜璉壓得透不過氣來,那顆心臟藏在軍服裡亂跳,林娜璉就查還沒下跪謝罪。良久以後,中將長嘆了口氣,似乎是不願在孫彩瑛這種小事情上多作糾纏。他只指著林娜璉,沉聲說:

「你今天有本事在我面前維護你的指揮官,我希望你以後也知道在軍士面前怎麼輔助你的長官建立威信。」

說完,中將便離開了上校房間,也不多看名井南一眼。 

 

恐懼是看不見的,而孫彩瑛的死亡也是無人可見的。

孫彩瑛被關進了軍事監獄,監獄很大,比訓練兵宿舍寬多了,這裡沒有打鬥,也不會有人在半夜對他惡作劇,整個軍團裡就屬這裡是最安全。可是他一點也不覺得安心。反之,此刻的他正深陷於無止境的恐懼和絕望當中,這要比他踏上戰場的時候更加難過,更加可怕。

對面房間的小子從被關進來以後就一直在哭,如今他已經哭不出眼淚了,只剩下沙啞的喉嚨在一直發出哭泣的聲音。那小子有時候會祈禱,孫彩瑛能夠清晰聽見他的祈求,可是如果他是真心的虔誠,為什麼神沒有回應他的禱告?為什麼神依然把他困在這裡?依然要他留在恐懼和孤獨中徘徊,直到他人對他的命運做成永遠不能康復的傷害?

前面幾個房間的逃兵都陸續被人帶了出去,孫彩瑛並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但他能夠想像得到他們即將面對什麼。因為那個叫作名井南的長官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要挑開他們的手筋,並且把他們繼續留在部隊裡,繼續為她賣命。

「祝你好運。」對面房間那小子在被帶走之前,如此對孫彩瑛說到。

「祝你好運。」無濟於事的回應。

監獄再次靜下來了,這次靜得連呼吸的聲音也格外孤獨。

陷入一個人的時間,孫彩瑛從未如此認真的感受過完整的自己。他花了很多時間發呆,花了很多時間思考自己的未來,也花了很多時間回想從小時候到如今進入軍營所遇過的每個人每件事每一個瞬間……可是他依舊什麼答案也想不到。

 

孫彩瑛一直都表現得很平靜。可當懲罰要他乖乖地被人蒙上雙眼,被溫馴地帶出房間的時候,孫彩瑛還是止不住的發怵。

腳下就像踩在了軟爛的泥土上似的,孫彩瑛被兩名士官左右攙扶著,緩慢地一步一步走在黑暗中。他有些緊張,就像第一次參加比賽般神經緊繃,又像是第一次練習走鋼索那般搖搖晃晃,更像是第一次靠近名井南的時候那般心跳加速。

如今他已經記得她的名字了,並且將用自己的生命和身體去刻下她的名字。

被扶著走的時間長了,長得甚至有足夠的時間給孫彩瑛胡思亂想別的事情,長得讓他有那麼一晃眼的瞬間忘記了自己即將面臨的事情。

士官把他按在一張冰冷的椅子上,椅腳的長度並不完全一致,孫彩瑛在上面稍微一動,椅子便跟著一起搖晃。空氣也是一樣的冰冷,冷得讓孫彩瑛雞皮疙瘩,可是隔著蒙眼布的他還是能夠依稀感覺到這個房間裡有光,而光就照在那張椅子上,投射在孫彩瑛的背後。

整個空間安靜得就像沒有人一樣,孫彩瑛等待了很久都沒有聽見任何動靜,直到身旁的士官把孫彩瑛的右邊袖子捲起,這房間裡才終於有了些許細碎的聲音。

有人移動的時候軍服摩擦出了聲音,有人謹慎地搬動一些用具卻還是發出了些許碰撞聲,有人耐不住喉嚨癢而極輕地咳嗽。聲音太多,讓孫彩瑛模糊了自己的心聲。

有人輕輕抓起他的手,孫彩瑛在雙眼的黑暗中感知到一切終於都要來臨了。他以為自己會掙扎,過去在被關進軍事監獄裡的每個夜晚,他做過無數次掙扎逃脫的夢,可是當現實真的如此發生的時候,他居然無動於衷。

他任由不知道是什麼人綁起他的雙腿和身軀,任由麻繩綁緊自己的右臂,任由蒙眼布以外的世界檢視自己的筋肌結構。

現在,就算是他遲來的後悔,他掙扎、他抵抗、怒叫、哭求、甚至發狂,都成了無用的撲騰。這一切想法都只在孫彩瑛的腦海裡盤旋,而在別人眼中。孫彩瑛動也沒動過。

冰涼銳利的刀刃輕輕地割開了孫彩瑛手腕上的皮膚,從傷口中溢出孫彩瑛的體溫,因為有別於這空間裡的溫度,所以這股熱暖變得更加易於感受,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傷口上冒出騰騰熱氣。冰冷堅硬的器具在不遠處互相碰撞著,卻沒有朝著孫彩瑛靠近。直到這些聲音都停下了,一雙手按壓在孫彩瑛的手臂上,這時候,似乎有更多近乎體溫的液體從傷口中擠了出來。

孫彩瑛只覺得自己被暴露在光線之下,他不需要摘下蒙眼布也能夠感受到和自己處在同一空間的這些人此時使用何種目光看待自己——所有人都在盯著他的傷口。

冷不防地一陣鋭痛從傷口處直衝上腦部,孫彩瑛來不及喊叫,只知道這番疼痛讓他的手臂下意識地用力,可是卻被人更嚴實地按住。

痛苦依然在持續,冰一般的鐵鉤就像禿鷹啄食腐肉那般一丁點一丁點地挑取他的血肉、他的靈魂、他的人生……他掉進眼前的漆黑當中,失去了所有他本該具備的知覺。

「別動,這時候使勁,你的手就廢了。」旁邊的士官或許是出於憐憫,又或是出於恐嚇,低聲對孫彩瑛如此說到。

剛才的一切都像是夢一樣,不真實,甚至在疼痛找來的前一秒孫彩瑛也還半信半疑。名井南會不會來?會不會有人來阻止這一切的發生?會不會在關鍵的最後一刻有人衝進來拯救自己?

可是現在,他沒有退路。

想像成為了事實,等待終究迎來了絕望,沒有半絲挽回和改變的餘地。這時候的孫彩瑛,才終於像如夢初醒的孩子般嚎啕大哭起來。他的痛楚為他帶來無從停止的淚水,而他心中的痛苦卻難以消退。

他從不認為自己懦弱,但當真正的痛苦尋來,他卻還是無力抵擋,最終消沈在煎熬的海洋中,與它融為一體。

「帶他離開。」手腕上被敷上消毒棉和兩條木板,並且用繃帶緊緊固定住,孫彩瑛已經被鬆綁了,可是他依然坐在椅子上不願離開,而蒙眼布下的哭泣從未停止。

有人試圖從孫彩瑛的腦後解開蒙眼布,可是被孫彩瑛敏感地躲開了。

「求求你,不要這樣做。」孫彩瑛按著臉上的黑布,滿是哭腔,沙啞地哀求道:

「給……給我一點時間……我要的不多……只求你給我幾分鐘……幾分鐘就好……

「算了,反正他是最後一個,就讓他在這裏冷靜一下吧!」士官說著,聲音聽不出情緒,就連離開這個房間前的最後一聲嘆息,也聽不出是同情還是哀愁。

孫彩瑛聽不清楚腳步聲最後沒落在何處,他只知道四面的牆壁上貼滿自己的哭泣,有時候角落會回傳他悲憤的哽咽,有時候天花板上懸晃著他斷斷續續的抽泣。而到了最後,這一切都被埋葬在沈默和寂靜中,從此停息,不再流轉。

他走出來的時候,每個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一名軍士官拿著名單板子向他走來,他看了看孫彩瑛滲出血水的紗布,出神了片刻沒有說話。

「你應該打起精神來了吧?」軍士官清清喉嚨,舉起板子問道。孫彩瑛點點頭,他垂下紅腫的雙眸沒有回答。

「你被調派到後勤倉庫去,接管你的人是潘尼兵長,明天早上準時去報到。清楚了嗎?」孫彩瑛又點點頭,只是這次他抬頭看了看軍士官,依然沒有說話。軍士官看他一副哭累了的可憐模樣,還是忍不住壓下聲音,向孫彩瑛悄然說到:

「你就知道感恩吧!別人都被安排回到自己的連隊繼續訓練,就只有你被調去倉庫養傷。」

軍士官說完,也就若無其事地離開了。

這又是什麼意思?孫彩瑛看著自己隱隱作痛的傷口,始終想不明白。

她留下自己一條性命,卻傷及自己視之如命的夢想。她可以放過自己不受折磨,卻依然要將自己困住。

留下這樣的自己,對於名井南來說究竟有什麼意義?

 

俞定延從病床上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的事情了。

一睜開眼,首先發現了湊崎紗夏站在床邊看他。俞定延本來並不打算理會,他想起床,可是馬上又意識到自己被綁在床上,根本無法動彈。

「放開我。」俞定延慍怒著說。

湊崎紗夏臉色平淡,只是雙手抱在胸前問他:

「冷靜下來了嗎?」

「放開我!聽見了沒!放開我!」俞定延卻是更為憤怒地叫吼著,這和他一貫那種嘻嘻哈哈,吊兒郎當的作風很不一樣。不知為何,湊崎紗夏對眼前這樣的俞定延很失望。

「俞定延,我不是你該撒氣的對象。」湊崎紗夏冷冷地說完,轉身就要走出帳篷。

如果湊崎紗夏走掉,就沒有人可以幫自己解開這些束縛了。俞定延在床上掙扎著,本就不願意讓湊崎紗夏干預這件事情,可是單憑他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掙脫。

眼看湊崎紗夏越走越遠,俞定延內心更加著急。

「喂,別走!喂!」俞定延喊著,可是湊崎紗夏還是不願停下腳步。俞定延沒有辦法,兩眼一閉,很不情願地喊出一聲:

「紗夏!」

謝天謝地,湊崎紗夏總算願意停下來了。

「求求你,不要走。」俞定延說得哀切,卻不知道湊崎紗夏背對著他,嘴角竟然流露出幾分笑意。

昂起頭,費了好一番心思才藏住自己的笑意,湊崎紗夏回過身去,看見俞定延正拿那可憐巴巴的表情盯著自己,就像隻渴望被收養的小狗狗。

「冷靜下來了嗎?」湊崎紗夏回到床邊,仍是那麼高傲地俯視俞定延。俞定延有些窘迫,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點頭。其實他也知道這是自己不對,難得湊崎紗夏一片好意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自己醒來卻把她當成仇人一樣看待,任誰來遇上這種倒楣事情肯定都不會高興。

湊崎紗夏滿意地看了看俞定延,也不再繼續為難他,很乾脆地走上前來給俞定延鬆綁。

「小彩呢?」俞定延在等待鬆綁的同時迫不及待地問。

「他接受了處罰,現在已經回到宿舍了。」湊崎紗夏故意只把事情說了個大概,她能想像俞定延聽見那些細節以後會是什麼反應,這傢伙必定會馬上提著槍殺衝到名井南那裡去,要是有誰敢攔,大概也就只剩死在他槍下的結局了。

「什麼樣的處罰?」俞定延焦急地追問。這下子,湊崎紗夏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嘆了一口氣,把俞定延扶起來,緩緩地說:

「或許你該自己去見見孫彩瑛,我沒什麼能告訴你的了。」

湊崎紗夏說得這麼冷靜,讓俞定延疑惑不已,心中一陣不安油然而生。拔掉醫療兵們表達善意而插上的營養劑,甚至顧不上多看一眼給自己提供情報的湊崎紗夏,俞定延二話不說,拔腿就往訓練兵宿舍奔去。

 

找到孫彩瑛的時候,小傢伙正在宿舍的角落呆呆坐著。看他手腕上包著染血的繃帶,俞定延依稀能夠猜到那是怎麼樣的懲罰了。

俞定延心裡一陣灼燒,他很想怒吼,很想現在就把名井南抓到孫彩瑛面前來痛罵一頓。可是這些衝動都被俞定延關在了腦海中,畢竟此刻情緒最敏感最脆弱的人該是孫彩瑛才對,他俞定延說得殘酷點就是個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局外人。

俞定延嚥下氣,緩緩地靠近兩眼空洞無神的孫彩瑛。

「痛嗎?」俞定延盡可能輕描淡寫的吐著話,走到孫彩瑛身旁,輕輕地坐下。

孫彩瑛有些愣神,等到俞定延坐在他身邊了,他才回過神來,虛脫般的模樣對俞定延搖了搖頭。孫彩瑛臉色蒼白,而且兩眼又紅又腫。

看著已經不再哭泣也不再喊痛的孫彩瑛,俞定延很心疼,卻也無能為力。他別過頭,在孫彩瑛看不見的角度長嘆一聲。

「定延,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孫彩瑛先開口說話了。

「為什麼要救我?」這個問題,如今對孫彩瑛來說,變得尤其重要。俞定延是他最後的寄望,如果連俞定延也騙他,那麼孫彩瑛這一生就什麼都不剩了。

「現在才來問這個問題嗎?」俞定延虛無地笑了笑。

孫彩瑛沒有回答,只是臉色有些凝重地低下了頭。他從來沒有仔細思考過俞定延為什麼對自己好,軍中那麼多人,唯獨只有俞定延對自己如此,而孫彩瑛竟從來沒有考慮過背後的原因,更別說是關心俞定延的人生了。

「你想要怎樣的回答呢?像話的?不像話的?」

孫彩瑛笑了笑,選擇道:

「不像話的。」

「你就當作這是某種利益關係吧!你總有一天要被我利用一次的,現在只是在提前補償。」俞定延果然說出了不像話的答案。

得到答案以後,孫彩瑛神色間的憂鬱似乎也散去了些。可是片刻以後,他又再次皺起眉頭。

「我......有什麼值得被利用?」無可否認,孫彩瑛對俞定延是充滿感激的,不論那是在過去或是現在,孫彩瑛已經暗自下了決心,要是哪天俞定延真的需要利用他,只要有他孫彩瑛能派得上用場的時刻,就算是俞定延要拿他擋子彈,孫彩瑛也會心甘情願地任由他利用。反正他已經什麼都做不到了,只剩下這樣一具無用的軀體,若是連子彈也不擋的話,孫彩瑛就更加毫無是處了。

只不過,孫彩瑛並不覺得俞定延會利用自己去做擋子彈這種事情。

「來,喝一點吧!」俞定延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的一瓶白蘭地,小心翼翼地給孫彩瑛分了一瓶蓋,生怕自己倒得太急,酒液都濺出來就浪費了。

 看著這樣的俞定延,孫彩瑛不由得好奇,如果他選了像話的答案,那俞定延的回答會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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