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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不是夢?

也對,如果是夢境的話,像我現在這樣絞盡腦汁地思量應該早就清醒了過來才對。然而現在我卻仍然停留在這個所謂的夢境之中,這看來又是一個未知的幻局。

好吧...雖然我不知道名井南是不是被新主利用了,但我想智者們的主張是對的。

如果不做點什麼的話,我或許就連拯救名井南的唯一機會也將失去。

我不願意失去她,不論是以何種身份都不願。

 

“只要一滴血...救救我......”

南走近我,我覺得她好像又消瘦了些。

這只是一種感覺,肉眼看來名井南跟之前根本毫無差異。

我想這大概是因為南她本來就很瘦,而且她被教團首領抓住以後我內心一直不安,潛意識覺得名井南在教團首領和那個不知名的新主控制之下一定活得不好,所以才會覺得她又瘦了些。

“南,告訴我,我要怎麼把血給你?”

名井南沒有說話。

她虛弱地呼吸着,然後伸出她冰涼的指尖,點在我的胸口上。就在左邊,有心臟在跳動的地方。

她的指頭很硬。我這樣描述或許有些可笑,但那種感覺真的就是好像一塊石塊硌在皮膚上一樣的不適。我皺緊了眉,因為名井南她手指筆直又用力地戳住我的胸口。

她的瞳孔之中沒有焦點,就只是一片渙散地看著我的祭袍。

“只要一滴...一滴就好。”

她的指甲陷了進去,陷在黑色的祭袍上,像釘子釘在軟木塞上的感覺。

胸口硬生生地疼著,可是我不能夠躲開,如果這是唯一能夠拯救名井南的方法,我就絕對不能夠躲開。

她的指甲沒有一絲彎曲,毫不猶豫地用力伸直著,甚至能夠看得出她的手為了戳進我的胸口而使勁得抖個不停。

她的目光沒有一絲驚慌,甚至...該說她的目光堅定得很。她的目標很清晰,她想要我的心臟。

“南...”

不算尖銳的指甲一直沒能戳穿我的皮膚,我看名井南使盡全力甚至連脖子上的青筋也跳出來,卻還是沒能割開我的胸口半分。

我握住她的手,試圖將她的手拉下來。她的手很冷,冷得根本就沒有半點體溫,難怪我會覺得她的指頭那麼硬...

“一滴!一滴就好!”

名井南不肯退讓,指尖在我的祭袍上反復鑽動。

現在我是真的覺得痛了...就在最接近心臟的地方,一直受到壓迫般的發著疼。

 

然后南她成功了。

她如冰一樣的指關節鑽進我的皮膚之中,我能夠感覺得到自己溫熱的鮮血正在溫暖著她的指頭,可是痛感神經傳達而來的鈍痛感卻讓我無法開口說話。

是夢,或者是幻覺。

這絕對不是真實,然而我卻真實地淌著血,真實地感覺生命受到了威脅......

感受到來自我血液中的溫度以後,南揚起了笑意,她更加積極地往我肋骨的縫隙鑽去,就像是即將發現寶藏的尋寶者一樣興奮,欣喜若狂地挖掘著。

她彎曲着指頭在我的骨頭之間亂竄,像條不懂安份的小蛇。

不對...我已經淌出這麼多血液了,為什麼南還不願停下?

她不是只要一滴嗎?

“......南...?你...”

說話的時候名井南冰凍的指節已經完全沒入我的胸口,我只能夠感覺得到一大陣腥甜的味道竄入了肺部,而且以極快的速度上湧,一直湧上氣管,甚至已經溢到喉嚨。

視線已經變得昏黑,我只能勉強看見名井南的輪廓,而周邊所有的畫面后已經變得模糊不堪。我聽見名井南在笑,那種溫柔又含蓄的輕笑,可是她在笑什麼?

不...

我早該想到的,這只是新主設下的一個陷阱。不是名井南在笑,而是新主在笑。

“總有一天,我會取代你!”

名井南的聲音混合了新主的聲音,她高叫著,然後伸出另一隻手的手指,往我胸口上被刺穿的洞口戳去,兩指勾緊傷口,隨即用力往相反的方向撕扯開來...

我的心!我的心......

 

“祭司!”

孫彩瑛使勁晃著我的肩膀。

被她叫醒過來我才發現我冒了一身冷汗,心有餘悸地摸了摸左邊胸口。

還好,並沒有特別異常的地方。

或許只是心理上副作用,我隱隱覺得胸口有些悶著痛,但仔細檢查一番卻也沒有發現半點受傷的痕跡。

“你做了一整夜的噩夢。”

湊崎紗夏就在我旁邊,擔憂地看著我,她掏出一條手絹,輕輕替我擦去臉上密密麻麻的冷汗。

“夢見什麼了?叫了你好一陣子都醒不過來。”

林娜璉在另一邊替我按摩著在夢中一直被我捏得死緊的手。

把夢裡發生的事情告訴他們似乎不是一個好的事情,畢竟那個夢如此真實,說出來恐怕只會讓他們覺得更加不安。

“沒什麼...”

我喘了口氣,在林娜璉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孫彩瑛和周子瑜給我找來了水,喝下以後我覺得不管是胸口、氣管還是大腦,都爽快多了。

 

我們必須繼續趕路前往杜克小鎮。

新主在夢中的話一直纏繞在我的腦海之中,我總覺得他說的話就似是在預言,在預言我會被他奪走性命。

“你在害怕噩夢嗎?祭司大人。”

周子瑜悄悄來到我的身旁,輕輕拉了拉我的斗篷問道。

她問得有趣,我竟然真的對這樣的夢境心有餘悸,而且還將自己的恐懼表現得那麼明顯。這實在有違我祭司的身份...

不過,我想紅袍教團的人應該已經著手準備要將我革職的事情了吧?

“如果我承認了這份恐懼,你會不會對我很失望?”

我無力地笑道,現在我的處境還真是狼狽...

然而周子瑜搖了搖頭。

“我還是像當初一樣的喜歡著祭司你。我害怕的時候依賴了祭司,祭司害怕的時候,要是也會想起我就好了...”

周子瑜在我身旁肩並肩地走著,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卻讓走在前頭的林娜璉和湊崎紗夏不約而同地轉過頭來。

啊...我都差點忘了昨晚我對那兩個女人做了什麼事......

於是,周子瑜就這樣被盯上了,被湊崎紗夏和林娜璉狠狠地盯著。

兩個人的怪異行為讓周子瑜心驚膽顫,於是這孩子緊張起來就往我身邊靠攏,捏著我的斗篷緊緊跟在我身邊。

我也只能笑笑,並不能跟周子瑜說明這個複雜的局面。

大概是在野外大家都睡得不安穩的緣故,走了好一段路以後大家自然而然地為了保存體力而沒了聲音,四周只剩下踩踏枯葉時發出的颯颯聲。

除此之外,空氣之中只存在各自呼吸的節奏。

 

——俞定延移動中——

 

來到了杜克小鎮。

這裡無疑是一個比起大市集來說要落後許多的地方,然而這裡看起來也比較安全,至少當我在進入小鎮的時候,那些居民待我仍然是像普通行旅者那般有禮的。

看來紅袍教團還沒有將免除我職權的消息公開,不然這樣的小鎮應該早就一片混沌,罪惡叢生。

我想她們不公布消息大概是因為新主還只是個靈魂,就像他之前依附在貓身上,現在新主只能是依附在南的身上。

說起來,在遇見名井南之前,湊崎紗夏那次在秘道裡被附體,應該也是新主的出現吧?可是為什麼湊崎紗夏一點消瘦或者變得虛弱的跡象都沒有?

啊...顧著逃亡我都要忘了。名井南只是普通人,不像紗夏那樣擁有受認證載體的力量作支撐,大概是這原因讓新主在名井南的身體內不能久存。

除非找到能夠為新主源源不絕收集強大力量的......

我知道了!

我知道為什麼新主想要我的鮮血!

因為新主需要我!新主需要用我修煉永生能力的軀體來承載他的靈魂!這樣他就可以在我強大永恆的生命之上生存,同時蠶食我的意志精神。

就跟那些可怕又卑鄙的攀藤類植物一樣,攀附在樹木上依靠吸取他們的營養而生長...

可是為什麼新主不直接進入我的靈魂?如果她能夠附上名井南和湊崎紗夏的身體,為什麼就不直接控制我?而是繁複地透過夢境取得我的血?

 

啊...我不想想了...頭痛......

這些事情都太複雜了,我還是認為找個人來解答比我自己費盡腦汁地思考要好更多。

 

“懲罰他!懲罰他!”

遠處傳來人們呼喊的聲音。看來這個小鎮雖小,卻也是不太平靜。

人群中有一個身影特別賣力地叫喊,高亢地叫著,甚至叫得臉上一頓漲紅。

懲罰嗎?城鎮的平民憑什麼來處決和他們同樣是平民身份的人呢?

這種事情難道不應該交給祭司來做嗎?

然而當我有這種想法的時候,孫彩瑛已經被氣得直發抖。這孩子不能接受任何有損祭司光榮或者讓祭司蒙受侮辱的事情。

平民擅自取替祭司職責,在他們所賦予的權力以外擅自懲處他人,這一點無疑就是在輕視聖堂祭司的存在。

“即使要懲罰,也必須得到祭司的指示!以祭司之名,而不是由你們擅自定奪的!”

作為下司,孫彩瑛的確很努力,尤其是在對待我的名譽的時候。不過偶爾,我會覺得這下司帶著比常人更多的虛榮感...其實祭司榮譽那種東西我沒有很在意。

說白了我現在就是在收集萬惡的根本,然後利用罪惡讓自己踏上最高處。

 

人群安靜了下來,全部目光都投向孫彩瑛。我以為這孩子會怯場而退縮,正想要上前替她說話,卻又有人開口:

“祭司又怎會理解我們的憤怒!我的憎恨、我的復仇,自然是以我之名!不需要祭司!”

沒想到一個女生居然可以吼出如此嘹亮開闊的聲音,她吼得我耳膜一直嗡嗡響。

人群隨著少女的高呼而躁動,所有人都轉而向著我們喝倒彩。

孫彩瑛踏前一步想要辯駁,然而林娜璉拉住了她。

“以你之名?不如這樣吧!我用真正的祭司之名和你的憎恨交換,這個交易如何?”

林娜璉代替氣鼓鼓的孫彩瑛走上前,那個女生睜著圓滾滾的雙眼,不屑地哼了聲:

“交換?這像話嗎?先把你所謂真正的祭司帶出來!”

咳咳...所以我一直站在旁邊也還是不夠引人注目嗎?我可是真正的祭司...

“你還真是沒有生意頭腦。你不怕消息傳到紅袍教團耳中?不怕首領們會賜你死罪?以你之名對他人執行懲罰,遲早會被紅袍教團追究的。與其犧牲自己來發洩你的仇恨,不如和我合作。我這裡,可是有名副其實的大祭司。”

林娜璉挽著我的手將我帶上前,就像新娘子向小鎮居民炫耀新郎一樣的得意著。

湊崎紗夏大概是又嫉妒了,也順勢挽在我另一旁。

我現在看起來像不像左擁右抱的風流人物?

不,這種時候不擺好架勢隨時會被這群無知的人當成眾矢之的。

清清喉嚨,我正準備嚴肅又隆重地介紹自己...

有危險!

 

有什麼東西迅速地從高處划穿空氣,微弱的氣流之中蘊藏著強烈的敵意和殺戮氣息。

準確無誤地向著我的右眼球刺來!

偏過身,手掌猛地在空氣中一抓,阻斷了那東西的速度。

那是向我頭顱射來的箭頭,還好當初獵殺的能力鍛練得不錯,不然再慢一秒我的眼球就要被那尖銳的箭矢刺破。

到底是什麼人?竟然敢對祭司做出這種不敬的行為?

“你...你竟然...”

剛才還理直氣狀對林娜璉大呼大喝的女生,此刻看見我徒手抓住銳箭馬上變得氣勢全無。

看來她學著祭司的配套學得還挺足的,她身邊也跟著一個下司?

“不請你那位偷襲的朋友下來見我嗎?躲在閣樓真是辛苦了...”

我抬眼看看對面的建築物,這裡的民房都很矮小,那個獵手怕是只能躲在那棟幾乎是全個小鎮最高的建築物裡。

女生哼哼鼻子,聲音裡透露出不服氣的態度,她撇過頭去,對著那棟建築的高處揮了揮手。

“下來吧!多賢。”

話音剛落,一個不比孫彩瑛遜色的敏捷身影翻身從二樓的陽台翻下來,單膝跪地。

那個叫多賢的獵手氣定神閒地拍拍自己褲管上的塵土,腰上還系著箭筒,裡面裝著好幾支殘舊的箭,看來她練習射術有一段時間了。

“志效姐姐。”

哦哦...這下子我知道那個代替祭司發洩憤怒的女人叫什麼名字了,原來叫志效。

多賢就是個又白又嫩的小女生,卻有著和她外貌截然不同的獵殺實力。至於那個叫志效的呢...我至今還沒有看出是什麼原因讓多賢願意成為她的輔助,讓她在這小城鎮裡假稱祭司。

“你認為呢?”

志效用一副懷疑的目光打量我。

這個城鎮對外來人都是用這種態度的嗎?等我解決掉紅袍教團的麻煩以後我要好好給這個小鎮教育一番!

這個時候多賢點了點頭。

“她是祭司沒有錯。”

說得好像是在鑑定寶物一樣...對,我就是這麼罕有,滿意了嗎?

“今早我出去深林的時候見過他們。如果不是聽見他們說人話,我還以為是野鹿走過。”

叫多賢的女生看起來一副幼嫩還未成年的樣子,說起話來就跟她腰筒里裝著的獵箭一樣尖銳。

所以...我該慶幸她把我比喻成野鹿而不是其他糟糕的禽獸嗎?

“你...你們真的是太不尊重祭司了!”

孫彩瑛被氣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手按在匕首的手柄上對著兩人怒吼,但我的這位下司的憤怒在志效面前似乎顯得微不足道。

她們對於孫彩瑛的情緒半點反應也沒有。

 

兩個人的反應觸怒了孫彩瑛,孫彩瑛一躍而上,抽出匕首向著志效刺去。

“喂!交易就能解決的問題,為什麼要打起來!真是的!”

林娜璉試著調和卻已經太晚了,多賢明顯是維護志效的,見孫彩瑛進攻,馬上就用手上的長弓去擋。雖然擋是擋住了,但身手不太靈活。

孫彩瑛明顯是在盛怒當中,每一次攻擊都瞄準志效的要害,只是多賢吃力去擋,兩人算是勢均力敵。

“祭司大人,不阻止他們嗎?”

周子瑜一臉擔憂地看著孫彩瑛,她扯了扯我的斗篷,想讓我停止這場鬥爭。

我為什麼要?

要是我的下司真的死了,那就證明她不是城鎮里最優秀的下司,那麼留她下來也就沒有用處了。我必須讓比孫彩瑛優秀的人擔任下司,這樣才能保障我自己。

 

然而,這個時候我似乎在一片混沌之中看到了街口一閃而過的人影。

穿著與我相似的黑色斗篷,瘦弱的身影。

是名井南嗎?還是新主?

人影退了回來,站在街口,斗篷的帽子完完全全將那人的臉遮蓋了起來,只留蒼白瘦削的下巴和一抹上揚的血唇。

就像雪地里滴落的鮮血一樣刺眼的綻放開來...

看見那人的微笑,我的胸口居然無緣無故地疼痛起來。

鑽心似的疼痛喚起了我昨晚夢境中的記憶,就似劍尖抵在我胸前,慢慢地深入一樣。

是南嗎?

她真的要來拿走我的心臟了嗎?

疼痛感沒有散去,也沒有變得強烈,就只是維持著同樣的痛感,讓我無法通暢地呼吸。

在匕首和弓箭交戰之間,我似乎看見了街口的人在對我招手,就如同招魂一般緩慢地抬起白骨似的手掌。

手心向下,緩慢地,招我過去......

 

智者們,我該如何是好?

A)阻止孫彩瑛和多賢的混戰。

B)前去確認那道人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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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臉啊筒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